“呱——呱——”是呀,凄惨的鸣叫拖长着,枯树枝上立着血眼睛的黑鸟。
“吱——”木窗打开,清澈的少年伸出长长的竹竿赶走了乌鸦,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早就已经习惯了,不论是赶走了多少次,都还会飞回来的。哪怕是将乌鸦打伤了,都还是一样,毕竟他们这个地方……
况且少年并不喜欢看到那样的情况,索性就多赶走几次吧。早就不觉得烦了。
其实就连乌鸦哭丧的鸣叫声都早已习惯了,要不是为了这屋中另外的那个人儿……
“尘,哥哥……”尘一惊,还是又被吵醒了吗?赶紧坐到了床边去,把女孩伸出被窝正在空中乱抓的小手又按了下来。“云珠,云珠又看不清东西了……天黑了吗?好模糊……”
“没事的没事的,我在我在。只是天黑了而已。抱歉,刚才一不小心有点瞌睡,忘记点灯了。云珠乖,乖乖的睡一觉,睡一觉天就亮。”尘轻声安慰着女孩,温柔且无比的熟练,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太多遍了。
“乖,云珠乖。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声音越来越轻柔。
“好……云珠乖。尘哥哥,别,别走……”云珠都还没说完,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立刻又恢复了无表情的麻木状态,看了看夕阳回光中明亮的屋内,尘却难得的细微眼神闪了一下,哪里天黑了?自己却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说出了类似的谎言了。
对着不同的弟弟妹妹们……
突然猛侧头看向门口,另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正喘着气刚跑到门口,还没说话,尘直接将食指放在唇前——别出声。
女孩一下子低下头去,在一旁立好。尘清拍了拍被子,看了看确定云珠已经睡着了才轻轻的起身,没发出什么声音的走了出去,再把门也带上了。
少,爷。女孩嘴唇动了动,“说”出了两个字来,陈尘看了却摇了摇头。
“叫哥哥。”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女孩沉默着抿了抿嘴唇,紧张且犹豫。“哥……哥……”
声音却是异常的断续且沙哑,完全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清灵嗓音。尘听了后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随后伸出手捧起女孩的脸颊,拇指擦去了眼角刚流出来的一点泪水。
“小蓟,看好云珠。”轻声嘱咐完尘转身就离开了。他知道小蓟来是为了传递什么消息。
小蓟用力的点了点头,却依然不敢去看尘。只在成尘看不到的地方,又用嘴唇轻微动了动“说”出了两个字——少爷。
尘快步的走着,估计现在小蓟肯定又叫了自己少爷——但他没法去管,虽然他心中终究还是很希望小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叫自己哥哥的。
其他人……想到这里,心头却不免小痛了一下,但脚下的步伐却依旧很快的前行着。尘知道这其他人其实现在就只剩下云珠和小蓟了。
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云珠,一个似乎比自己还要大一些的小蓟——虽然看上去小蓟比自己还要小上不少。
她们都是“药人”——半成品。而自己……
“父亲。”恭敬却冷冷的没有什么感情,这是因为尘的心早就冷了。
“嗯。”背对着尘的中年男子同样平淡的回应,转过身来看向尘。严肃的脸上有些不正常的惨白。“这是小蓟今天的丹药,你拿去。”
“是。”
“小蓟怎么样了?”
“声音依旧沙哑。”尘如实的回答。“但精神上并无异常。”
“嗯。”男子还是只是淡淡的回应。“那云珠呢?”
“双目还是没有恢复正常,但已经可以模糊的视物了。情绪基本已经恢复了,表现不再麻木也不痛苦。虽然比较嗜睡,但脉象正常情况总体向好。”尘一口气说了很多。
“嗯。”听完就转过身去,在面前摆着的药鼎里取出了两枚丹药,拈起来仔细看了又看。尘也就这么一直的看着他。
“这是云珠今天的丹药,哄她吃下去。”
“明白。”尘拿过了丹药,男子却始终背对着他。尘退了几步,却并没有直接走开。
两人就又这么沉默了好久……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孤独就成为了这对父子两人联系的特殊方式。
“可还记得你母亲……”终于还是男子先打破了沉默,又不继续说。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记得。”尘却直接说,说完又直接退了出去。
但在尘离开后,男子的身形却抑制不住的轻颤了起来。不过却始终一声也不发——即使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尘正立在门框旁,面朝着打开着的门。一言不发。
故意提一些事来掩饰痛苦,尘会看不出来?又握紧了一点袖子里的手手里攥着丹药。
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此时不像来时那么匆忙了,尘沉默着穿过了那一个个再熟悉不过的物品。
一排排的瓷缸。基本上都落了灰了,甚至在后排阴暗角落里的有的已经悄无声息的碎裂了——药人必须从小培养,而第一道步骤就是婴幼儿时期在这些词瓷缸里度过的药浴。
整齐堆放的医书,木匣子里冷落了有些时日的银针——那是稍微长大了一些的“药人”们将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
……
不过现在说的这些许久都没动用过了。尘却并不清楚自己心底深处究竟是高兴还是失落——自己那本小册子上药材的名字可没有因此而随之停止减少。
把丹药交给了小蓟,小蓟就很自觉的离开了。尘走进屋里点上了灯,看着云珠依旧睡得安稳,便到书桌前坐好,掀起一叠书来取出在下面压着的小册子。
一页写着一种药材的名字,但大多数都被一笔划去了——尘对他们每一个都看过很多遍,目前只有最后两页,还没有被划去。
阿虞,是个活泼的女孩。比小蓟活泼些,但没有云珠那样的小脾气。
白茝,很文静,话很少,不过也不是小蓟那样的害羞。长大了应该是个落落大方的少女,但那只是如果……
半夏,很娇气又很坚强,只不过……没有经历太多的痛苦。
常思,最想出去看看的弟弟,虽然到最后双眼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赤小豆,她……并没有在这时间停留太久。
还有车前,丁子香,点椒,伏菟,君石……或多或少,或见过或听过。他们的故事尘都知道。
炊烟升起,在将尽的,山林黄昏里并没有升起多高就被微风吹得飘摇不定,在这偏僻的山林里很多年都未曾有被不知情的人发现了。
烟火气不浓,淡在空气里。实际上哪怕是最浓的时候也完全比不过一间间房屋里所散发出来的药味。并且烟火气在越来越淡,药味却在越来越浓。
不过还是有几缕稻草的灰墨末随烟而冲起又随风被吹得远了些,落在了那最后边的院子里——一座座低低矮矮的小坟,倾颓的院墙望出去都还有不少。
入夜了,小蓟为尘端来了饭菜,放下了就立刻跑开了。
尘掌灭了灯火,端起一碗甜粥,将一颗碾碎的丹药丢了进去。
“云珠云珠,吃夜宵了,起来吗?”
“嗯……嗯……夜宵……”
“按照老规矩哦,不用看,常常猜猜看这是什么?”
“嗯……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