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宝玉回来,命人去接袭人。
看到晴雯躺在床上不动,宝玉问:“你这是病了?要不就是输了?”
秋纹道:“她本来赢了。后来李老太太来了,就输了,气得她睡觉了。”
宝玉笑道:“你们别和她一般见识,顺着她说话就是了。”
说着,袭人回到了府上,大家一起见后。
袭人问宝玉在哪吃的饭,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代表母妹问诸同事姊妹好。
换上衣服卸了妆。宝玉命取出酥酪来。
丫鬟们回说:“李奶奶吃了。”
宝玉刚要说话,袭人便忙笑道:“原来你给我留的这个,多谢费心。”
“前几天我刚吃的时候好吃,吃过了肚子疼。”
“后来将吃下的吐了身体才好。”
“她吃了正好,搁在这里白遭塌了。”
“我只想吃风干栗子,你替我剥栗子,我去铺床。”
宝玉听了信以为真,把酥酪的事丢在了脑后,取出栗子。
在灯下剥壳。
看到众人不在房里,就笑着问袭人。
“今儿那个穿红的女孩是你什么人?”
袭人道:“那是我姨家的表妹。”
宝玉听了,赞叹了两声。
袭人道:“你叹什么啊?”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想说她不配穿红的。”
宝玉笑道:“不是,不是。她那样的不配穿红的,谁还配穿。”
“我看她好得很,要是她在咱们家就好了。”
袭人冷笑道:“我一个人是奴才命也就算了。”
“难道连我的亲戚也都是奴才命?”
“要挑一些模样长的好的丫头来你家!”
宝玉听了,忙笑道:“你又多心了。我说来咱们家来,难道非是奴才吗?说亲戚就不行吗。”
袭人道:“那她配不上。”
宝玉便不往下说了,只是剥栗子。
袭人笑道:“怎么不吭声了?”
“难道是我刚才冲撞冒犯了你。”
“明儿你赌气花几两银子买她们进来就是了。”
宝玉笑道:“你说的话,叫我怎么接。”
“我不过是夸她好,配生在这大宅子里。”
“反倒我这样的什么都不懂的蠢物生在这里。”
袭人道:“她没有这样的命。”
“不过也是娇生惯养的,我姨爹、姨娘的宝贝。”
“如今刚十七岁,各样的嫁妆都齐备了,明年就出嫁。”
宝玉听了“出嫁”二字,不禁叹了两声气,全身不自在。
听到袭人叹道:“自从我进来这里几年,姊妹们都不在一个地方。”
“现在我要回去了,他们又都走了。”
宝玉听这话有别的意思,不觉吃一惊。
急忙丢下栗子,问道:“怎么了,你要回家了?”
袭人道:“我今天听见我妈和哥哥商议,叫我在这里待一年。”
“明年他们就要将我赎出去。”
宝玉听了这话,越发愣住了。
问道:“为什么要赎你?”
袭人道:“这话奇怪了!我又又是你们贾府的人。”
“我一家人都在别的地方住着,就我一个人住在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宝玉道:“我不叫你出去你也走不了。”
袭人道:“这就没道理了。”
“就是宫里面,也有个规矩,也是几年一选,几年放人离开。”
“没有长远留人的道理,何况你了。”
宝玉想一想,果然她说的有理。
又道:“老太太,也不会不放你离去。”
袭人道:“为什么不放?我要是个特殊的,或者做了什么事感动了老太太。”
“老太太不放我出去,或给我们家几两银子,将我留下。”
“其实我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丫头。”
“比我强的有而且多的是。”
“自我从小进来,先是跟着老太太,又服侍了史大姑娘几年。”
“现在又服侍了你几年,如今我们家来赎,老太太应该叫我走的。”
“到时恐怕连赎金也不要了。就把我放出去了。”
“如果说服侍你服侍的好,不让我离开,这是没有的事。”
“服侍好是分内的事,不是什么劳苦功高的功绩。”
“我走了,依然有好的进来。”
“不是没了我地球就不转了。”
宝玉听了这话,听的都是去的理,留不下的理,心中越发焦急。
又说道:“虽然这么说,我要一心一意留下你。”
“老太太也会给去你母亲说。多给你母亲些银子,她也不好意思接你回去了。”
袭人道:“我妈自然强不过老太太。”
“别说和她说好话,多给银子。”
“就算是不给她说,一个钱也不给,要强留下我,她也不敢不答应。”
“但是咱们家从没干过这倚势霸道的事。”
“人和东西不一样,你喜欢一件东西,加十倍利买回来,那卖的人也不亏。”
“现在无缘无故留下我,对你没什么好处,反让我们骨肉分离。”
“这件事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夫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宝玉听了这话,愣了半天。问道:“这么说,你是真的要走了。”
袭人道:“走定了。”
宝玉听了,想道:“谁知道袭人是这样一个人,薄情无义。”
叹息道:“早知道都是要走的,我就不该弄进来!”
“到最后只剩我一个孤魂野鬼。”
说着,便赌气上床睡去了。
原来,袭人在家听她母兄要赎她回去。
她就当面说自己死也不回去了。
又说:“当日是你们没有饭吃,就剩我还值几两银子。”
“若是不叫你们卖,没有亲眼看着老娘饿死的道理。”
“如今幸运卖到这个地方,吃穿和主子一样,也不朝打暮骂。”
“何况现在爹虽没了,你们却将家业整理的很好,恢复了元气。”
“若还是和以前艰难,把我赎出来再从我身上多赚些钱也就罢了。”
“现在又不难了,你们现在又赎我干什么呢。”
“就当我死了,也不用再起赎我的念头。”
在家里哭闹了一会。
她母兄见她这样坚持,想必也不想出来。
何况当初卖的死契。
摆明是仗着贾宅是慈善宽厚之家,若是求一求,只怕连赎金一起赏了。
第二个原因,贾府中从不作贱下人。
平日恩多威少。
凡是老少房中所有亲自服侍的女孩子们,对待她的和其它下人更不一样。
平常寒薄人家的小姐,也不能与之相比。
因此,他母子两人也就死心不赎了。
之后,忽然看到宝玉去了,他二人又是亲亲热热的。
他母子二人心下明白,石头落了地。
没想到袭人如今混的这么好,彼此放心,再无赎念了。
袭人自幼见宝玉性格古怪,淘气更是在普通孩子之上。
更有几件口不能传的毛病儿。
仗着祖母溺爱,父母也不敢管的太严。
觉得他现在放纵自我,任性自由。
不喜欢走正道。
平日想劝,又怕他不听。
今日正好借着赎身,先骗他一骗,看看宝玉对自己怎么样。
将他的气势压下,然后再好规劝。
今天见他默默睡去了,心中有些不忍。
气就显得不是那么足了。
自己本来不想吃栗子,怕因为酥酪又出现茜雪的事情,就找了这么一个由头,将这事混过去。
将栗子让小丫头吃了,自己过来推宝玉。
看到宝玉满面泪痕,袭人就笑道。
“你真心留我,我就不出去了,这有什么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