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炎夏,烈日灼人。风吹树冠沙沙响,蝉鸣烦心。
仰头望天,又被日头刺偏了头,楚明新紧紧闭眼,黑暗的虚无中光斑闪烁游走。汗水从额头划过脸颊,停在下颌,天气很热,但他很冷。心中的恶寒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蔓延到皮肤,皮肤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竖立起来。
他应该是中暑了。
他在心里暗暗想。
“你没问题吧?”何慎担忧地开口。
楚明新将手里的箱子拉杆从右手换到左手上,抬手擦了擦汗。
“没有。”
“你确定?”何慎勾着头仔细看着楚明新的眼睛,“你别这样。这是我们当初就说好的。你看看,要不你还是过来吧,大家一起吃个散伙饭。别因为我影响你们。你不来多伤感情。”
“不是因为你。”楚明新不耐烦,“你能不能赶快给我滚?你算个屁。”
何慎对楚明新的嘴臭心知肚明,听人这样说,他是完全没生气,“那你现在快哭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我姐姐死了。”楚明新紧紧抿嘴。
何慎愣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他还是开口了。但他说的却是,“你还有个姐姐呢?”
楚明新犯恶心,知道自己中暑又加重了,于是就说:“我走了。傻逼跟你站太阳底下。”
“你去哪儿?”何慎追上去。
“医院。”楚明新脚下不停。
“我跟你去吧。”何慎追着人说。
“我去认尸体你也跟我去?”楚明新问。
“……”何慎顿了两秒,然后说:“我在外面等你。我们……我们也是朋友吧。”
他们打车一同去了医院。
楚明新在太平间里见到了楚招弟的尸体,他没感到难过,更没觉得开心,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只觉得……
这个可怜的女人终于解脱了。
“对不起你。”
他跟着警察走出太平间,警察将一个用密封袋装的本子递到了他手里。
警察们走了。
楚明新把本子从袋子里拿出来,随意翻看着,慢慢磨磨蹭蹭往电梯那边走。头有点晕,还是恶心,看字都看不清楚了。
本子楚明新是从后往前翻的,但后面全是泛黄的空白页。这泛黄的质感,彰显着这个本子已经很多年了。他又从前往后翻,有字了。他姐姐那写的歪七八扭狗爬一样的字。
“大白末年,八国鼎立……”
楚明新乐了,这不是他姐姐初中时候写的小说吗?
活着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死了找到了。
他跳着页翻看着这个本子,想着姐姐之前老跟他念叨这个小说,说什么当时准备要写一个复仇大戏,都写一个月了被妈发现了,就再没写。说自己一直想把这个小说写完整。还说想写完发网上来着。
既然找到了,为什么不写完就死了呢?
他从本子上抬头想看看电梯在哪边,然后眼前就是一黑,他头晕的往下栽。
终于中暑晕了。
他的意识很清醒,就等头上磕个包了。但很奇怪,他始终没等到“砰”地那一下。可他的的确确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直往下掉啊。
头晕和失重戛然而止,楚明新猛然睁眼,视野明晰。
然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出现幻觉了……
因为他视线里出现了几个古装打扮的人,这些人慌慌张张地死命摁着他,给他灌苦药汤。
他心里很无语,如果他现在的幻觉跟现实有对应的话,他很想说,医生别灌了,我自己会喝。你们这样,我是一口没喝进去,就尝个味,全洒了。
突兀的,他眼前又是一黑。
只是一瞬,意识就回归了。
楚明新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虚无之中。
这片虚无,上没有天,下没有地,左右前后不知延伸何处。
当楚明新出现在这里,楚明新就已然知晓这是什么。这种“知晓”就如同惊雷炸天,只消一瞬便已完成。就仿佛它本就存在,现在只是让他明了了它的存在。
“唉……”
“为什么还有一个人?你是谁?”
一个模糊的身影瑞瑞不安地从虚无中走出来,待他走近,楚明新才“看清”这是一位身着透明纱衣的古装少年。
“郎君又是何人?”
楚明新抿了抿嘴,“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点不敢信,自己就中个暑就中出人格分裂了?
少年目光不安的左右闪动一下,犹豫后,还是说出了名字,“韩不任。”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衣着怪异地青年人,“郎君为何——会、会出现在孤、小子的躯壳里?”
“你的躯、你的身体里?”楚明新蹙眉,“你叫韩不任?”他感觉这个名字很耳熟。“你给我讲讲你知道的都有什么?”
“郎君也很迷惑?”看着青年和自己同样困惑的样子,韩不任松了口气。他现在对身边人的要求很低,只要不是想害死他就行。不杀他的都是好人。
一个青年一个少年面对面坐在这没有空间也没有时间的虚无之中,少年平静的将自己知晓的天下大事娓娓道来。
“自那之后,皇帝陛下建国号为‘大白’,重封一千二百国……”
前面乱七八糟说了一堆没用的,直到这句话,楚明新瞬间就明白了。
妈的,这小孩是他姐姐那本小说里的人。
还是一个国君。
还是个被架空现在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国君。
“所以,你现在的情况是,你妈不喜欢你,喜欢你弟弟,想让你弟弟上位?然后你就必须死了给他让位?你妈的哥哥,也就是你舅舅手握兵权,跟你妈分庭抗争,都想大权独揽。虽然他们不和睦,但他也想让你死,因为他觉得你弟弟比你好控制?他还有苗头想当国君?”
韩不任羞愧地低下头。
“等一下……”楚明新脑袋发胀地捂着额头,想起眼前黑下来之前看到的画面,他头更胀了,“不会吧……”
“如果是真的……”他喃喃自语:“韩不任被下毒之后没有死,从此之后就性情大变……因为人格分裂了?”
他抓狂地挠头,“可我又不是个性情残暴的人!”
“等一下!”他突然抬头瞪眼看着韩不任,“你在这儿,我在这儿,那控制这具身体的他妈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