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鼓路别墅楼里的时间好难捱,但是这里都是欣然的味道。
云山怀疑欣然的助手小倪对自已隐瞒了什么,金陵日报这样的单位,旅游请假能请这么长时间?
朝天宫的宫顶早就装修好了,脚手架撤去后,显得整洁肃穆。年后已经对外开放,游客如织。但是距此不远的古玩市场里,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很多商铺都捆着链锁。云山本来想找魏大同坐坐,顺便打听一下陈克复所说的四大玉楼的故事,但是‘小魏老物’的门也是将军把门,顿感百无聊赖,便朝大舅在这里买的小楼-方圆文化的注册地溜达过去。
方圆文化小楼并不在朝天宫市场内,而是市场外的商业楼里,装修得极其牢靠,实打实的钢筋防护门窗,比后世的断桥铝不知结实多少倍。这里是云山第二趟来,头一回来是为安放自已‘藏品’——六礼礼器壁、琮、圭、璋、琥、璜,还有从夜市老奶奶那里淘来的珐琅罐、时志银那里淘来的钧窑小碗等,当然还有南爷爷装古董‘诊金’的大箱。大舅奔波仕途,估计没多少心思顾得上这里。
当然云山的心思不在欣赏藏品上,他想看看文化公司的资质证书。果然在营业执照正本里夹有一张16开的手写纸,是国家文物局盖章的文物拍卖许可证明。不愧是大舅,我不信他不知道四大楼的事,否则怎么一步步安排得这么明白。欣然在就好了,可以商量商量怎么把这套资质用起来。
转眼正月二十,小雨如丝,云山换上一套较显成熟的衣服,叫了辆面的来到了北平西路,北平楼一楼小会客厅里传出一阵阵摇骰声,厅里温暖如春,茶香四溢。吴皓和杨宏伟都戴着墨镜,沈军不在,多出两个人,一个是空手道教练肖雄,还有一个眉目如画、穿长款黑色大衣的长发女子。
肖雄与云山各自举手示意,算是招呼了。
“林雪。”与女子只是对视一眼,云山便感觉这个女人眼睛如同会说话一样,心中紧了一下。
“我叫云山。”虚碰了下女人伸出的纤纤玉指,云山转头看了一下陈克复,后者还在与吴皓交流摇盅技术细节,摆手与云山招呼了一下,很熟的样子,没有介绍林雪。
云山坐下,手掂了掂骰子,也摇了三把,没用全力,分别是豹子五,四六六和五五六。
“那就这样,我摇第一盅,皓子第二,小伟第三,由云老弟断后,肖雄作机动。云老弟是新人,场上有些事还不太熟,记住一条,摇盅时闭上眼,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声音都不要理会。上回吃饭时我跟哥儿个说过,别人只要不在你周围三米内出现,就不算犯规,考验的就是咱定力。为啥我们平时轻轻松松就能摇出十五点,到了正式比赛时就差那么点意思呢,还是定力不够!大家都有点数。还有没有疑问,云老弟呢?”
“陈哥,骰子摇碎了算几点?摇一次限时多久?”云山问。
???
大家一阵惊愕,林雪手掩红唇笑了,声音脆甜。
“兄弟,摇碎骰子这个事还真没发生过,咱们最好不提,如果你真能把骰子摇碎,到时咱现场再定也不吃亏,毕竟骰子是主办楼提供的,赖不着咱。如果赛前提出这事,以后的主办方在骰子上做手脚就不好办了。对不对?”
“嗯,知道了。”
“摇一把限时多久这个有规定的:三分钟。林雪,给云少拿副墨镜。出发!”
两辆奔驰驶出北平楼小院,云山与吴皓、肖雄在第二辆车上。云山对这事并不热心,他都搞不清哪对哪呢,若非陈克复年前送他一笔十万的买卖,他肯定不会来凑这个热闹。肖雄虽然是机动替补,总感觉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皓哥,林小姐是陈哥的,朋友?”肖雄似乎憋了很久,终于问出来。
“不是。”
“那她?”
“跟我们一样,都是队员。”
肖雄看来也是头一回参加,见吴皓不愿多说,忍住了没再问。
比赛在鼓楼礼贤街的一个大院里举行,院子里靠南墙根儿停了一溜汽车,云山只认识奔驰,其他的一概不认识。
不过进了朝南正房后,在北墙下的评委席,云山倒看见了一个熟人——戴了鸭舌帽的陈元教授,当然目前也只是一面之交。心想,这跟江湖上帮派比武似的场合里,怎么会有大学教授。转念一寻思,是不是跟古董鉴定有关,毕竟陈元教授是考古系的,莫非他就是鉴宝人?怪蹊跷的。
巨大的房间里暖暖和和,杨宏伟说大院是北楼的资产,下面装了地暖的。
左侧靠墙依次五排是会员席,挨挨挤挤地坐着五十个会员,右侧是摇骰比赛区,中间被一排长会议桌隔开,参赛人须面对会员,摇盅时不能遮挡。北侧评委席坐了两个人,是陈元教授和另一个同样戴着鸭舌帽眼镜的中年人,南侧评委席上只坐了一位穿皮袄的老头。
在四只队伍里,各有一个美女,而且都极其漂亮,或美艳,或高冷,或魅惑,云山的眼里,她们有一个共同点:该挺的挺、该大的大、眼睛会说话。但是不知道她们是干啥的。
不久,评委席传来锣声,一个比陈元教授岁数更大,须发皆白满面红光的老者从里屋走出,拿来骰盅和骰子示意四个楼的骰手去试摇。
二十分钟过后,又一声锣响,白发老头示意抓阄排序,东楼紫金楼的蔡德荣抓了个1,摇了摇头,似乎不满;北楼玄武楼的张鸿宾抓了个2,转身回队;西楼陈克复抓了3,没有什么表情;南楼雨花楼的邢玉甲抓了4,似乎比较满意,咧嘴一笑。
等到比赛开始,云山才知道这几个女的任务是啥,举牌女郎!举点数牌的,跟拳击比赛举牌女郎相似,也是穿着清凉,笑靥如花,不同的是林雪她们要一直站在比赛区,待评委统计出分数后,举牌绕场。甚至要和支持自己楼的会员们互动,一起干扰其他楼的骰手,所以现场相当嘈杂,并不容易起点子。
会员们多数是金陵当地的名流,非富即贵,虽然绝大多数同时为四楼会员,但却各有心仪的参赛队,当其他楼的参赛队员摇盅时,他们会任性地发出嘘声或者敲桌子、喝倒采进行干扰,这不,蔡德荣刚上场鞠躬,口哨声嘘声响成一片,看来东楼不怎么受他们待见。
蔡德荣也不理会,戴上墨镜,一顿操作猛如虎,掀盅却是六五五,16点。
举牌女郎走了一圈又一圈,会员们连看带揩忙得不亦乐乎,看样子西楼的林雪挺受欢迎,腿上接待了不少咸猪手。
各楼的首席骰手水平都不低,张鸿宾也是16点,陈克复和邢玉甲都是17点。
但是二、三两轮就不够看了,东楼和北楼的骰手受气氛影响严重,三轮摇罢,直接落后第二名西楼北平楼超过5分、落后第一名南楼雨花楼超过6分,基本无缘今年的冬季拍卖。
第四轮云山要出场,他看向雨花楼第四轮的骰手,虽然对方戴着墨镜低着头,云山仍觉得身形熟悉。奇怪,这个人刚才没有试摇吗,刚才咋没见呢?
北平楼此时积分45,雨花楼积分46,雨花楼最后一摇只要达到17分,便立于不败之地,摇出豹子六的话,他们稳赢。但是北平楼先摇,如果能先摇出豹子六的话,对雨花楼的压力还是巨大的。
鞠躬示意后,云山戴上墨镜,屏息气沉丹田,用了三十秒排除干扰。盅内三个骰子形成豹子六理论上比魔方要容易,难点在于你看不见、碰不着,只能靠听,但是现场嘈杂无比,还有三个女郎在那里嗲声嗲气的叫哥哥,很容易造成判断失误。
不过云山是谁呀,内家大高手,专注度是在山中打猎千锤百炼出来的。虽然感应能力超强,但只要进入入定状态,身旁哪怕锣鼓喧天也影响不了分毫。在评委提示还剩五秒钟时,云山缓缓停下骰盅,轻轻掀开,只听现场轰然一声炸了,接着就是经久不息的掌声、喝彩声,目前为止全场唯一的豹子六!这个要加钱的,保底一万!
陈克复盯着骰子露出得意的微笑,加钱小意思,人才最重要,加一万有什么诚意,要加就加三万!
时志银!云山终于看清了,雨花楼四号骰手是时志银,这个家伙还真是神出鬼没。但是时志银却像没看见云山一样,面向会员鞠躬示意后,自顾自凝神注意,一分钟后,时志银停手掀盅:六六五,十七点!
东楼北楼退出冬、春拍的角逐。
西楼南楼加赛!加赛就是主将的事了,跟其他骰手无关。云山注意到,时志银墨镜后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了自己一下,嘴角牵了牵,应该是笑。云山则目视前方微微点了下头。
一把定胜负,运气站到了陈克复一方,再次摇出十七点,而邢玉甲发挥失常,只摇出十五点。
这样新一年的四季拍顺序就定了下来,春拍是南楼雨花楼,夏拍是东楼紫金楼,秋拍是玄武楼,冬拍是北平楼。春拍定在二月二,在南楼。
中午,满面春风的陈克复要宴请包括评委在内的多方人员,云山推说店里有事,要先走一步,他哪敢跟陈元教授见面呀,里头还不知道有什么内情呢。陈克复知道他不习惯应酬,喊来被称为李会计的男人领云山到一旁,塞给他两个信封,李会计便匆匆告别。
信封里是五万块现金和一个精美的玉牌,玉牌上镶有一行字:北平楼会员162。
回到夫子庙,云山随口问有没有找自已的电话,满仓说他翻翻看,二楼正在收拾,电话也移到了仓库。
“什么翻翻看?”云山不解。
“我上午听到有电话声,过来就挂断了,按翻页键往前翻翻就知道了。”
“这也行?那你翻翻看有没有外地的电话号码,上海和云南的。”云山天天忙得跟真的似的,却不知道电话上还有这个功能。
“没几个电话,我翻翻看......2月5号有一个,2月5号是初十,年前的号码不要了吧?”
“年前的不要。我看看电话号码021*******,好了。楼上拾掇好了没?”
“就差机器跟桌子,你先看看怎么装修吧,施工队进场前,我找市场办的人帮忙一块把这些大件搬走,咱有车,好弄。”
“老板你来啦,市场咱家这样的小楼还有三栋,我去看了,位置太深,客人根本就不过去。比咱家大的还有五栋,有两栋价格是四十六万的位置不错,是不是太贵了,咱买来干啥呢?”翠花不叫老弟,喊老板了。
“管校长让我有钱就买房,他是大学校长,人大代表!他给我指导,我能不信吗?反正最近没有大的花钱项,你明天先把定金交上,咱们用不了,租出去也行。翠花姐,你俩也先投个铺面,我告诉你江宁金箔路,现在店里不忙,你明天去找下小姨......”
去工行存钱,柜台推荐云山办一张储蓄卡,小巧方便放到钱包里正合适,比存折好用。云山尝鲜办了一张红棉卡,当即存进去五万。
出了工行,云山骑车一路飞奔,赶往石鼓路,这个如今让他煎熬的地方。
欣然家的电话话筒是民国式的,看上去很典雅,机座其实是功能最先进的款式,平时不在意,仔细看小按键,云山找到了上翻功能,这个电话平时不怎么用,只往前翻了两页,云山就看到了021*******这个与商业楼电话所存的相同的号码,而且都是2月5号——大年初十,他收到欣然信息的那天。
云山拨了回去,“沪海瑞金医院,请拨分机号码,查号请拨0......”,云山按0,“你好,请问你要哪里?”一个好听的声音。
“你好,我找于欣然。”
“对不起,这里是总机,不提供寻人服务,你知道她的分机号吗?”
“我不知道,她是用这个电话打给我的。”
“那不好意思,我没办法帮你找,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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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我要去趟沪海,欣然一直没消息,我担心她......,你跟满仓哥到点就关门落锁,注意安全......我也不知道要几天能回,尽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