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把朱家即将面临的变故以及朱洪鼎的托付告诉了兄弟俩,二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早上他们锦衣华服离家,不到半天的功夫,他们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人,甚至还不如以前的方凌。
不管怎么说,方凌寄居篱下,没什么家当,但至少还有一头青牛陪伴,可现在的他们呢?
他们自小在家门庇护下成长,丰衣足食,突然间的断了他们的根,尽管眼前还没有真正感受到生存的艰辛,可心理上的落差已经让他们无所适从了。
朱锦山哇哇地哭道:“方凌,你骗人,你不是我们家人,我们为何要相信你?什么狗屁暗月,狗屁秘宗,都是你编出来骗人的,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这些是爷爷告诉我的,怎么可能是骗你们呢?而且你们也听到了,他们确是暗月秘宗的人啊!”
“这些都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们没听爷爷说过,再说,要告诉,也轮不到先告诉你。”
他们虽交好于方凌,少年之间的友谊才刚刚开始,心里面仍然把方凌当成外人。
朱锦山极力想说服自己,可已发生的一切,让他心里十分矛盾。
且不说那七个人来自哪里,但确实是冲他们朱家来的。朱家先祖与他人的仇怨,他们从未听说大人们提及过,但告诉他们又有何用?就像他现在这样哭闹,自乱阵脚吗?又如何延续朱家血脉呢?
朱锦山出言不逊,方凌没有计较。
他说道:“你现在信不信,我都不能让你回去,总之,朱爷爷托付我的,我一定尽力做到。”
朱锦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劝道:“你也看到那些人的来历了,凭我们两个那点皮毛,又没任何实战经验,方凌修为再好,带着我们也是个累赘,他没必要冒这种危险是不是?”
朱锦山抹着眼泪,逐渐平息下情绪,说道:“那二叔呢?我怎么觉得他是带着紫珊妹妹和锦杰先跑了呢?”
朱锦泰看着方凌说道:“家父和爷爷留在青石小院了,爷爷肯定是吩咐二叔和三爷爷在外面照应的,二叔就这样丢下我们不问啦?他怎能这样呢?”
方凌没有接话,他心里也觉得朱世武并没有听从朱洪鼎的安排,提前离开了朱家,他对仆人的那些说辞,是用来避人耳目的。
他这样离开,朱锦江、朱紫珊固然会安全一些,但朱家御敌的力量少了,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他很快就止住了自己的思虑,觉得自己应该用心做好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想这些他不该去想的问题。
“暗月秘宗来的肯定不止他们七个,看他们那个架势,是要赶尽杀绝的,不知道他们铺开的外围有多大,我们要越快越远离开这里,先过江再说。”
朱锦山一听到“赶尽杀绝”四个字,心里发慌,两眼一黑,就觉得自己小命不保了。
待他缓过神来,看到方凌淡然而坚定的眼神,心里又踏实了许多。
朱锦山忽说道:“碧莲峰那么远,我们还要一步步走吗?方凌你带着我们直接飞过去得了。”
朱锦山那点心思,方凌是知道的,对于双脚没离开过地面的人,对驭空飞行充满着无限向往。
方凌说道:“修行是为了摆脱桎梏,能用的固然要发挥到极致,但修行不为了逃懒省事啊,我们尚在漫漫修行途中,多用些心感悟才是,而且我的修为有限,力量有限,怕是带不动你们俩的。”
朱锦泰对弟弟教训道:“这么快就忘了吗?修行无处不在,步步皆修行,我们要多用功,不要偷懒,而且那样飞过去,太招摇,你是怕别人看不到我们吗?这个时候,我们要低调。”
朱锦山连连点头。
三人来到江边,遇有摆渡的船家。
小船能坐下六七人的样子,那船家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赤脚站在船尾修补鱼蒌,看到三人,老远就招呼他们上船。
朱锦山有些迟疑,小声说道:“我们还需要坐船过江吗?”
朱锦泰拧了弟弟一把,说道:“哪那么多废话!有船坐,就坐,你真打算抱着树过去吗?”
朱锦山很不情愿地跟着方凌上了船。
船家须发枯灰,是个老者,戴的斗笠掩住了眉眼,看不清五官。
那老者见三人上船站稳,这才撑起竹篙,把船驶离江边。
“娃娃们,你们这是去哪儿啊?”那老者站在船尾随口问道。
“我们约好的,到碧莲峰去玩。”朱锦山接过话说道。
“老伯伯,你可看见一个男的,大我们几岁,带着一头牛。”
“你说的是一头青牛吗?今天没见到。咦——”
船家转过头,对方凌说道:“你不是每天骑着青牛过江的那个小家伙吗?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哩。”
方凌之前就有些疑惑,月离江有摆渡的很正常,但以往他在这个地方从未见到过有摆渡的船家,再听那老者这样问起自己,心中更加警觉起来。”
“老伯伯,大晴天的,你穿着蓑衣啊?”朱锦山没头没脑地问道。
“哟,刚才你们是没见到啊,‘水皇’出行,百年难得一见的。”
“水皇?你说的是掌管大陆水域的‘水皇’吗?”
在人族的典籍记载中,在南极仙州之南的无限广博的水域之中,生栖着一种可驭水飞行的神兽——洪玄天龙,因是神兽龙族的一支,偶现世间,也皆驭水而行,故在凡间被世人称之为掌管世间水域的‘水皇之族’。
事实上,洪玄天龙的本命法则为水行法则,对水的驾驭能力可谓登峰造极,吐吸之间皆成风雨,只是世人难以见到其真体。
“听家中长辈说过,可那洪玄天龙不是在天南之地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娃娃,你这说的就不对了,那可是掌管世间水域的‘水皇’,只要有水的地方,他们哪里去不得?”
“嗯,也对,那你刚才看到了?”
“是啊,刚才我还在江对岸,忽的就看到前面江中腾出好多个巨大的水柱子,有十多个吧,向东飞去,也就是你们刚才来的方向,好在离的远,不然,哪还有活命的份儿,我老眼昏花,看不真切,但凭空从江中闹腾出那些水柱子,不是‘水皇出行’还能是什么?那么大的动静,你们没看到?”
“啊?”
朱锦山兄弟俩这才明白,那船家说了半天的‘水皇出行’原来是方凌弄出的动静,有点哭笑不得,却又有点洋洋自得。
“没看到啊,就是忽然落了一阵雨罢了,怪不得你穿蓑衣戴斗笠呢!”
方凌却觉得这位老者说辞很牵强,好像有意隐瞒了什么。
从这里到之前他和紫衣青年交手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加上中间有山峦相隔,阻断了视线,船家或许看不到真实情况,可是他当时用水行法则招来的“水龙奔袭”怎么就成了“水皇出行”呢?
朱氏兄弟或许不知,但他自幼在这一带放牛,深知这里从未有摆渡的船家,至少他从没见到过,那么这个老者如何会认得他?
他没听说过洪玄天龙,觉得“水皇出行”有夸大的成分,但这种神兽是存在的,能否见到则是另一回事。
就像灵天大陆的远古天鹰族,他想到了“暗金”。
小船在江中横渡。
那老者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小船不一会儿就驶到了对岸,方凌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但如此一来,他更加看不透那个老者了。
三人向那老者谢过,便转身要上岸时,却又被老者叫住。
“娃娃们,我是摆渡为生的,挣点辛苦的小钱,你们看看,是不是多少赏点啊?”
三个少年未经世事,缺少阅历,但一经提醒,倒也觉得船家说的很在情理,就纷纷摸向腰间。
这一摸,三人立刻窘态毕现,手都放在了脑袋上。
方凌很快就坦然下来,因为他身上从未装过钱,面对那船家的讨要,心中只是出生一些欠意。
朱氏兄弟就不一样了,他们身上也从未装过钱,是因为所有的一切,有人替他们打理,从未操过心,尽管现在逃亡,有家回不去,但自持是世家子弟的观念尚来不及转变,面对别人的讨要,却没钱支付,那是何等的没面子?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你们出门不带钱,倒像是习惯了,看来还真不是一般世家子弟啊!”
“你既然看出来了,我们不会欠你的,暂先记下,改日一定双倍奉还。”朱锦泰说道。
“不是我信不过诸位小哥们,你们来去无踪的,我哪里去讨要呀?再则呢,你们平日里习惯了有人服侍,身边离不了使唤的,就当我向你们讨个差事,让我跟了你们,以后随便赏点,总是比我在这里摆渡挣的多。”
三人皆感意外,但那老者的一席话多少还是说到兄弟俩心里去了。
“你行吗?”朱锦山疑惑地问道。
“你看,我很硬朗的。”
方凌感觉这老者肯定另有所图,绝不是他所说的那么简单,可又看不出他有什么恶意。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方凌,意思是说谁让他们现在没钱欠人家的呢?
方凌心想,这时候还想着当世家少爷啊!
“老伯,如何称呼?”方凌问道。
“老朽姓万,名秋生。”
秒锦山心里嘀咕道:“秋天生的吗?取这个名字倒是省事。”
“万伯,实不相瞒,我们确有难处,你与我们同行,怕有不妥。”
万秋生呵呵笑道:“我虽老,却不是老眼昏花,你们这一路而来,我岂能看不出你们落难?我是老朽之人,却是无何牵挂,有何怕的?”
三个少年闻言,心中都是又惊又喜。
万秋生像是早就等在此处了,摆渡不过是个摆设,助他们脱困远走,才是他等在此地的目的。
思来想去,他们认为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朱家太爷的安排。于是三个少年欣然接受了万秋生的提议。
“你去碧莲峰是想见什么人吗?”
万秋生好像知道碧莲峰下的那间竹舍。
“是的,先生如果回来了,我总是要见他一面的。”
“理当如此,传道授业之恩,自当言谢,但当下,似有不妥。”
三人明白他所指。
方凌用沉默代表了他的坚持。
“这一走,再回时,不知是何年月,也罢,从哪走都是走,就随了你们的愿吧!”
他这般言辞语调,哪有一点摆渡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