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外面的情况,伏觞不敢冒然出去,方凌伤势虽有恢复,但识海神魄受到重创,一时难有起色,出去也是寻个地方静心修养,就是对小照有些放心不下。
伏觞本耐不住困守在这里,好在两个少年,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他顽皮地对天芝以“兄嫂”相称。
他原以为天芝的虚影是修行功法独特所致,当知道她是残魂之体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时难以适应过来,也不敢多嘴再问了。
他从方凌那里知道了一个广阔的修真世界,对青羊更是深恶痛绝,嚷着出去后要找羊胡子老道算账。
“你不找他还好,你找了他,那就真的要成为世人的笑料了。”
伏觞心念略转,心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呢,那羊胡子老道,这般欺瞒哄骗,无非就是求财,若继续装着不知,不寻他麻烦,他自然不会宣扬,可是不让他弄出点事来,又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方凌又劝慰道:“以后好好修行就是,修真有成,谁还去再念你的过往。”
这番话说得伏觞心中豁然开朗。
当他听说方凌要去风落原,便两眼放光,央求带上他。
方凌心想他既然不念王权,一心向往大道之途,就答应了他。
“你擅自出来,总是不好,父母不知你去了哪里,难免会有牵挂,至于以后怎样,你可表明自己的意愿,家人总会理解的。”
“好的,等出去我就写一封家书。”
对家人的称呼,伏觞一向称为:父王、母后,皇兄之类的,初听方凌对家人的称呼,有点不习惯,但再听时,就觉得方凌的叫法更显亲情一些,不知不觉间就改了口
两人正闲聊着,头顶上方忽传来刨土的声音,伏觞想拉着方凌再次土遁。
方凌识海受创,无法用神念去感应,但以他的判断,刨土掘地这种粗重的力气活,不是修士所为的,若说是守城的将士,他们只会在废墟中寻救,而不会掘地三尺,能找到这里的,也只有小照了。
果不其然,他们头顶上方的泥土被扒开,映着昏暗的月光,他们看到了小照。
小照的惨状,令方凌心中绞痛。方凌知道泥土是粘不到小照身上的,但此刻它满身泥污,那是它流出的血液和着的泥土。它胸前有一个血洞,右前肢断了,左前掌露出青森森的掌骨,然而它就是靠着这只左前掌一路刨下来的。
小照看到了方凌,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发出一声低吼,就倒在了方凌的身边。
伏觞看在眼里,由衷地说了一句:“真好!”
方凌轻轻抚摸着小照的脑袋,眼睛有些湿润,他一手托起小照的断肢,一手托起小照露出掌骨的前掌,给它渡入了一缕天火之炎。
小照的身体一阵颤抖,随后就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状态。
淡淡的星辉,如碎雪一般飘落,金色光芒在小照身上流转,渐盛,照亮了巨大的深坑。
小照身上的泥污化为齑粉,露出光洁的金色皮毛。
伏觞听见小照身上不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骨关节在移位。
小照的断肢动了一下,那只祼露出掌骨的前肢,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几息之间,那只前掌就恢复成原来那样的宽大、肥厚的模样。
伏觞看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小照伤成这样,肯定是要废了,心中正止不住的惋惜。
方凌也有些意外,他不是第一次渡天炎给小照,眼见它伤势惨重,失血过多,他是想着小照与天火有着相似的本源气息,少许天炎有助于它恢复气血,但没想到会有断肢重续、血肉重生这样的神效。
“是你,还是它?”伏觞好奇地问道。
“都有吧,毕竟小照是圣兽之体,否则也消受不了天炎的。”
伏觞这才知道小照是圣兽,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世间有圣兽的存在。
“难怪我第一眼看到它,就喜欢得走不动路了,我还是很有眼光的吧!”
他惊诧之余,还不忘自吹自擂一番。
且不说方凌修为如何,他能把小照这样的圣兽收在身边,就让伏觞无比羡慕,崇拜之情更是由然而生。
这时,深坑上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伏觞抬目看去,深坑四周人头攒动,不知何时聚集了许多彀城百姓。
他们先是看到青云街原址的那个方向,月华异于别处,继而有阵阵金光由地下向天而出。尽管此前“天降祥瑞”令他们心有余悸,他们仍禁不住想,莫不是什么稀世之物现世了吧?就不约而同地循着方向聚集了过来。
他们看到深坑之中有两个少年和一头金色的兽,两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自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那头金色的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而且吸引他们过来的那些金光,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刘占回到府中,随从叫来军中大夫为他诊治,他身上的伤并未伤及内腑,且有一身要紧的事务要处理,本想简单包扎一下即可,不曾想那大夫竟把他包扎成了一个粽子。
他冷眼看向那大夫,心中不禁恼火,越看越觉得此人是名庸医,他耐着性子让大夫只留下他左臂与右腿上的绷带,就将他屏退了。
是夜,城工巡使报来彀城各方灾损。
刘占先酝酿了一番情绪,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在他的印象中,自天下四分以来,官史上记载的类似事件,只有三千年前的那次西琉之乱,不过,西琉之乱虽有修士的身影,但尚在两界秩序之内,真正祸乱天下的是曦原妖兽。
这次彀城之殇,规模虽远远不及,但性质已有不同,修士无端犯城,肆意妄为,毁坏城池,伤害无辜百姓,这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不惧修界强者,敢于出手抗争,不能不说他刘占开天下之先河,彀城之战,更是虽败犹荣。
他把事件原原本本地奏明,对众将士如何奋勇抗敌,又在他的带领下如何救助彀城百姓,大肆渲染了一番,未了把统计上来的灾损情况,略加虚抬上报,言辞恳切地请求给予赈济。
他写完奏章,又寻思,毁去的奎星塔必须重建,但新址的选择,他不能独断,还需众议。
什么修凡两界的秩序,秩序那东西,太不可靠,说破就破了,今天的彀城之殇,就是一个例子。
战争,无处不在,随时都会发生,没有远谋,必有大患。
那些通天之能的神尊们,谁知道他们哪天会犯疯劲?但只要还是人,他相信就有战胜的办法。
神臂战弩,是他目前能想到的一件杀器,但它现有的杀伤能力,还远不能应付那些修者神尊,所以战弩等机具必须改进。
他也知道,仅凭彀城这一战,是不可能谋划出致胜之法的,他想,他必须想办法去接触一些修士,知己知彼,总胜于闭门造车吧。
他本想把“神臂战弩”的改良之法与“箭雨成阵”的构想一并写进奏章,寻思再三,心想还是等有了具体的改良之法再上奏,但也耽误不得,需加紧着手。随即吩咐侍从,召集城中精于机具铸造的工匠,翌日辰时在北城校场听令。
这时城工巡史又来报,城中异象再生。
他一听,脑袋就要炸了,心想,当真是触了霉运吗?彀城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呀?
当那名巡城史陈述完,他虚惊一场,不免落得他一顿责骂。
他心想,那个瘟神早就离开了,这半日来城中也无事,突然在那里冒出两个少年,多半是躲那尊瘟神的,应该也是修界的人吧?自己正寻思何处去找呢?原来眼前就有,那还不快快请来!
他心中欢喜,叫上随从,就急匆匆赶往废墟中的那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