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圆满？”
沈南意不解地问：“什么意思啊，卢哥？”
“你还记得当年假冥主许你的那句话么：度魂千百，可解万疑。”
沈南意点了点头：“我记得。当时我不知道自己的寿元赠送给了慕栖洲，还以为是有人偷了我的命。一直想找出真相，他就随口说了这句话诓我。”
“不，他不是诓你。事实是，你作为地府摆渡人的机缘，在度魂第999个后，便功德圆满了。”
阴差阿卢继续说道：“每一个地府摆渡人都有自己的机缘，你的机缘便止步于此。”
“那就是说，我度魂到999个之后，便再也不能做摆渡人了。”沈南意心一颤。
“是。但冥府会永远记得你的功德，对你日后修行也大有裨益。”
沈南意唇间有些晦涩：“我只剩下两次度魂的机会了？”
经过几轮与一得妖道、阿寂的争斗，沈南意释放了许多被囚禁、吞噬的魂魄，度魂数量早已不知不觉地增长到997个了。
阴差阿卢笑得十分欣慰：“你如今已回归神女之位，寿命与天地同齐，再也不需要靠度魂续命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挺失落的。我舍不得你们。”
沈南意眼眶湿润，语气低得连空气里的寒气都结冰了：
“一路走来，师父、你、孟婆，还有好多好多小伙伴，我们彼此之间早已像老朋友一样。你说的功德圆满，在我看来，就像是被工作了一辈子的公司辞退一样，心里难受。”
阴差阿卢斜睨了她一眼：
“胡说。你的命数是你师父的心头大石。
这么多年，它就像是悬在你头顶的那把剑，可日夜灼烧的是他的心。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你即便没有重生也无所谓；
生祭前，他早已打算将他所有的寿命都赠给你。
不过你靠着自己觉醒了，他很欣慰。
9527，就算你不是摆渡人了，我们也永远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这份情谊不会变。”
沈南意激动地又有些想掉眼泪，但还是强忍住了。
“卢哥，我一定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的。”
阴差阿卢咧嘴一乐：“好同志。”
*
两人来到何西的别墅，空无一人。
何芷晴看起来大大咧咧像个女汉子，但对这神鬼之事惧怕得很。
她在电话里故作镇定：“南意啊，我晚上有个视频会议，不能缺席。我就不陪你去了。”
沈南意低笑了一声，并没有拆穿她的谎言：“没事，我一个人就行。”
没有外人在，阿卢布法施行招魂之术，也更自在些。
沈南意将灯打开，阴差阿卢探寻了一圈，寻到了一个最佳方位。
他立起招魂幡，专注地开始念起咒语。
沈南意百无聊赖地开始在大厅四处打量。
何西的别墅是何家几代人传承下来的老宅子了，地段优越自不用说，连装修都是用得上好的木头。
中式装修风格非常有禅意，可见何家祖宗的审美非常在线，到现在也不过时。
客厅的几处实木柜子，看材质是极其稀有的金丝楠木，低调中透着奢华。
客厅的正中有弧形楼梯旋转而上，墙壁上依次挂着何氏家族的老照片。
沈南意饶有兴致地看相片中的故人，各个相貌俊美。
蒋英雨的先祖相比他而言，五官更加立体、深邃，有洋人的血统。到了他这一辈儿，算是没那么明显了。
看着看着，沈南意的视线便被一张民国时的相片吸引住了。
一个穿中山装的老者，看上去非常眼熟，按辈分算，是蒋英雨的外太祖父的哥哥，也就是何东爸爸的兄弟。
“这个人……我怎么觉得我见过？”沈南意喃喃道：“到底是在哪……”
那一头，阴差阿卢已经完事收幡，向她喊道：“9527，没找到，走吧。”
“9527，发什么呆呢？”
阿卢走近，到她的眼跟前晃了晃手。
“卢哥，这个人，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在……”
沈南意的脑子灵光一现：“对，就在世纪大道的酒店门口，我撞到了他。”
“不对不对！”她摆了摆手：“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不对。”
阴差阿卢顺着她的视线，细细地打量照片上的人。
许久，他变了变脸色：“9527，去地窖。”
沈南意抬眼：“这还有地窖？你怎么知道？”
“阿雨有没有告诉过你，何西的地窖里藏着阿寂在阳间用过的所有肉身，加上何西一共十具，都用水晶棺装着呢。”
沈南意想了想，是有这么件事：
“是提过，但他也猜不透阿寂到底有什么用意。”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我来探查时发现的。刚刚你指着的这个人，是其中的一具肉身，我不会记错。”
说话间，两人已进入了地窖。
灯一打开，就算沈南意见识过千奇百怪的世面，也被这十具水晶棺给镇住了。
每一具肉身都双手交叉在胸，躺在水晶棺中。
而水晶棺像是挂画一样，挂在了墙壁之上。
乍一看，像是十个人在傲然凝视着门口的来客。
“十个？不对！这里少了一具肉身！”沈南意指着一口空水晶棺惊叫！
阴差阿卢仔细地辨认剩余的九具水晶棺内的肉身，再一次确认，不翼而飞的这具肉身的确是照片中的那个人。
“是他，不会错。”
“活了？难道阿寂又借着他的肉身活了？！”
沈南意顿时犹如晴天霹雳，浑身冰冷。
阴差阿卢微微摇头，但目光已不再坚定：“不可能吧。那可是九幽啊。”
法力高强如从前的大圣爷，都对九幽避之不及。
更何况是得位不正的假冥主。
历来九幽只有幽冥真正的主人，才可进出，从没有例外。
“就算是你，传闻说你的神力能上达九天，下通九幽，也只是传闻而已，没有实证。”
沈南意点了点头，她是历任夕山神女之中，唯一一个拥有伏羲大帝赐予神力的神女。
但她执掌夕山时，并没有用过她的神力。
“上九重天我已经试过了，下九幽这点存疑。至少，我连青铜大门都进不去。”
沈南意提及这点，便想到了青铜门内的蒋英雨，又怅然若失。
“咱们先不要乱，未必是阿寂。”
阿卢咽了咽口水，既是说服她，也是说服自己：
“你想啊，如果是阿寂能复活，那阿雨肯定也能活啊。”
沈南意一听，是这个理：“没错，没错。”
阴差阿卢咬了咬牙，亮出法器：
“这些肉身不能再留了，我现在就先把他们都毁掉，省得成祸害。”
“好，我也一起。”沈南意捏起指诀，念念有词。
二人手中的神力化作光柱射向水晶棺，可地窖之中突然升腾起巨大的浓雾，还散发着呛人的气味。
他们的视线被浓雾遮盖，光柱射歪了，将墙壁烧成了黑洞。
滚滚浓烟窜起，剧烈翻滚像是黑色的蘑菇云，加剧了地窖里的黑雾浓度，灯光卜地一灭，伸手不见五指。
“咳咳……卢哥，念清雾咒。”
“清什么咒？”阿卢懵了：“……我不会啊。”
沈南意扶额，捏着鼻子避开臭气，口中念念有词。
咒语生效，很快驱散了雾气。
沈南意打了个响指，地窖的灯又恢复了照明。
阴差阿卢单手扶墙，咳了好几声：
“卧槽，这什么阴招，跟臭咸鱼似的，快把我熏吐了。”
沈南意松开了鼻子，挥了挥：“我也是。”
手刚挥了几下，便僵在了半空：“完犊子了，阿卢。”
阴差阿卢转身，顺着她的手看了过去，狠狠地骂了句脏话：“草泥奶的二大爷！”
九具肉身，全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