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沈南意完全可以确定,慕栖洲真的在回归。
她强抑着心中的颤意,将慕栖洲可能被人设了禁制的事说了说,连带着慕士诚都开始激动了。
“太好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噌地站了起来,来回搓手:“要不联系下无量道长,看看,是否能助小洲一把。”
沈南意想起阿卢的嘱托:“爸,暂时不要。一来事关泰山府君颜面,也就是阿洲的面子。要是让人知道,对他日后归位不利;二来,现在又出现了神秘的黑袍人,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万一无量道长贸然出面,连累他也不好。”
天尊旗下的四个弟子,如今两死一失踪,就剩下无量道长一人了。
沈南意实在不想再累及无辜。
慕士诚抽着烟斗细细思量,也认同她的看法:
“你说得有道理,相信小洲一定会有法子。”
堂堂泰山府君千年前被人设局也就罢了,若再被知道他如今被困于禁制,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归幽冥成为冥主?就算回归,又如何服众?
慕士诚认为沈南意的考虑很周全,慕栖洲的颜面,自然就是慕家的脸。
他的脾气就是站着死,也不苟着活,必须要争这口气。
“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爸。”沈南意想起沈次山。
豪门之间的恩怨情仇、人际来往,没有人会比慕士诚知道得更多。
“我想知道沈家和汪家的关系、来往情况。
我自小被沈家送去寄宿学校,对两家来往并不清楚。
汪如海和沈次山走得那么近,沈家一定牵涉其中。
而且,我和汪子钦的婚约这事儿,也一直绕在我心里。
我想不明白,我家爷爷为什么要定下这门亲事?
虽然我不在意,但现在联想到他们背后的主子,我在想会不会有隐情。”
当年她刚出生没多久,就被沈家爷爷偷偷定给了汪子钦,婚约的事连沈濡都不知道。
两家的背后会不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需要靠婚约牢牢绑在一起?
提起这两个人,慕士诚的目光一冷。
慕栖洲死后,这两个人借着冥主阿寂的威风伙同顾天明,对慕家疯狂下死手。
若不是慕士诚苦苦支撑,慕家的产业早就被他们生吞活剥个干干净净了。
“从前我倒是小看了他们,比起顾天明的高调,汪家和沈家要小心谨慎得多。
南城这个地界,何家是大树的话,慕家就是另一棵能与他相抗衡的大树。
我们慕家靠得是先祖留下的福荫,何家靠得是冥主阿寂。
千年来,或许是互相不知对方的底牌的缘故,两家倒也相安无事。”
他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烟斗,悠悠地吐了吐烟圈,烟雾散尽后,是一张疲惫的脸。
“但汪家和沈家的实力,和我们不好比。
这么多年汪家的主业始终是海运;沈家也是,开矿起家,但几代人下来,非但没有将盘子做大,老本倒是啃掉了不少。说到底和他们的接班人一代不如一代也有关系。”
他看了一眼沈南意:“但婚约的事的确奇怪。你看啊,豪门世家的婚嫁,女儿上嫁,儿子下娶;求得都是强强联合,都是为了利益联姻。”
但沈家和汪家半斤八两,就算联姻,也不会选被家族遗弃的沈南意,那不是打汪如海的脸吗?
要选也会选沈次山的亲生女儿沈瑛。
况且,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两家的私交好到做姻亲的地步。
慕士诚记得,十多年前,汪如海和沈次山甚至因为生意场上的一些小事生了龃龉,为此两家在南城席面上还出现过王不见王的情况。
但不知怎么的,那次酒会中沈次山突然出现,还公然提及婚约,慕士诚这才知道两家不知何时又恢复了来往。
“阿雨帮我从沈家取回了婚约书,是半张羊皮卷。”
沈南意想起木盒里的东西,心头暖意顿生。
那些都是english对她的呵护和疼惜,他担心沈家、汪家日后再来烦她,连婚书都翻出来了。
慕士诚起了兴趣:“哦?婚书用羊皮卷这么古老的东西?”
沈南意点头称是,她也奇怪,怎么如今这年代还有这玩意儿。
“下回来你带给爸爸看一眼,若说婚书刻在金箔上我倒是听过,但用羊皮卷我没见过。沈家和汪家还各分一半,倒是挺有趣的。”
“汪家的那一半,我想阿雨应该是没找到。这么看来,汪如海心思比沈次山藏得更深。”
否则,以蒋英雨翻天覆地的本事,要找另外半张羊皮卷,根本没有难度。
只能有一个解释,汪如海将它藏到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连他也找不到。
但另一方面,沈南意又觉得这其中隐隐透着不合理。
婚约书藏得这么深,按理说汪家对这门婚事应该很重视,可汪家上下几乎未曾提过,汪子钦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从头到尾只有沈次山一个人在叫,像唱独角戏。
自从汪子钦被抓进牢里后,沈次山也不叫唤了。
婚约的事,也就再没有人提了。
“也有可能是汪如海弄丢了那一半婚书。”慕士诚想到另一个可能。
沈南意乐得拍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慕士诚安排了手下盯着两家的动静,又不放心,将保镖小黑派给沈南意使唤。
“小黑忠厚老实,身手也不错,让他跟着你。”
沈南意有些为难:“爸,不用了吧?”
她好歹是夕山神女,身手那是一顶一的;再说她也习惯了独来独往,用不着保镖。
但慕士诚不同意,他认为:“神鬼不是你对手,但人心才是最险恶的。你身边多个人,只有好处没坏处。”
沈南意拗不过他,只好同意:“好吧,听您的。”
就这样,离开慕家大宅后,她多了个司机兼保镖。
*
小黑人如其名,皮肤黝黑,话不多。
回去一路上都没有话,只是在将沈南意送到家门口告别时,问了一句:
“小姐,老板真的能回来吗?”
沈南意手扶着门框,微微一怔,明白他指的是慕栖洲。
“会,一定会。”她深信。
小黑难得咧了咧唇角,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笑。
看着他的身影又隐入黑暗,沈南意也跟着唇角上扬。
真好,大家都没有忘记你,阿洲。
一开灯,小狗哈比吧嗒吧嗒地向她跑来,在她的脚边绕来绕去。
沈南意摸了摸它的头,又将碗里的狗粮装满。
咦……她很奇怪,噬魂兽的那一份狗粮怎么还是满的?
说来也是有趣,地府神兽,非要跟着小狗抢食吃。
没办法,沈南意只能同样的狗碗买了两个,一狗一份。
她把噬魂兽当做狗养,好在它也不挑食,什么都吃。
“噬魂去哪里了?”
哈比只是不满地汪汪叫了几声,又埋头苦吃。
沈南意满屋子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噬魂兽的影子。
她望着空荡荡的阳台出神:难道是呆得烦了,自己跑出去玩了?
哎,儿大不由娘。
冬日的夜风凛冽,刮得两侧的窗帘吱呀作响。
沈南意将阳台的门关上后,转身去浴室。
水流从头顶的淋浴喷头倾泻而下,带走了满身的疲惫和污垢。
水汽氤氲,淋浴房的玻璃起了一层水雾,像是将浴室与外界隔绝。
她沉浸在温热的水流中,独享这片刻的宁静。
忽而一阵风,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有人!
她惊地抓起浴巾裹住身体,湿漉漉的头顺着头皮淌着水珠,眼底杀意陡生。
“找死!”掌风一挥,玻璃迸裂。
来人速度很快,裹着寒气握住她纤细白嫩的手,将她压在了墙上。
“小心。”低沉嘶哑的嗓音,如惊雷落地,在沈南意的心底炸开了满池的春雨。
雨点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时而湍急、时而哀婉,声声凄切,令人颤栗不止。
她透过额前湿发凝视面前这个让她日思夜想、又爱又恨的人,满眼通红。
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心绪如在云端穿梭起伏,最终落在她的唇畔,化作了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