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花郎摇花鼓(4)
作者:地江   夫妇得政最新章节     
    昏暗的地牢中,季洵受命审理安旭叛国一案,卫元庭辅之在侧,安旭是个硬汉,始终不肯张嘴,但是人终归有软肋,两人耗费一天一夜才寻到他的软肋,并以之撬开他磐石般的嘴。
    但令人吃惊的是,安旭的软肋并非父母妻子,更不是功名利禄,而是一个随他左右的丫鬟。
    “你们答应我,不论我如何、安家如何,都不会为难舒果!”
    “想什么美……”按下卫元庭,季洵昵了一眼身旁颤巍巍的女人,又看了看安旭心疼入骨的样子,威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不为难舒果,但你必须如实交代。”
    “口说无凭,你发誓!”
    魏国人优信神明,安旭也不例外,他瞪了一眼卫元庭,用下颚指着季洵,硬气中带着几分恳求,“你发誓!”
    煤油灯偶尔枇杷的声响和着舒果低声的抽泣,季洵忽然发现舒果的手总是下意识的放在小腹处,当即明白了安旭保住舒果的深意。
    “求你了,你发誓!”
    安旭紧紧望着泣不成声的舒果,肠子早已悔青,若时光能够倒流,他宁可提前将这个傻女人送走,而不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思将她留在身边。
    “好!我发誓,我季洵对天发誓,只要安旭说出实情及前因后果,季洵一定不会为难舒果,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到季洵的誓言,安旭像得了定心丸般,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将这次叛国之事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据安旭交代,他受妻子柴氏蛊惑,利益熏心,本想独自背叛家族,到魏国谋个将军职,但又舍不下家人,便诱骗他们与自己一同去接应父亲,却不料投敌半路被何铭羡堵在山坳,生擒至此。除此之外,不论季洵和卫元庭再问什么,他都闭口不言,只求一死。
    与长子的一心求死不同,安拾叁自被卸甲关押以来,除了与白胜男有过一番交谈外,便在地牢内书写罪己状。从其背叛魏国栽培投降秦国开始,一直写到因惧怕家族受自己一时观望糊涂之错受牵连,从而力劝儿子投降魏国。安拾叁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只字不提儿子对叛国的鼓动、儿媳替南宫禹传递加官进爵的赏赐,从头至尾,字里行间,皆只述罪。
    “陛下,不论安氏父子哪个说的是真话,都掩盖不了她们的狼子野心、吃里扒外之行径,按照我秦国律法,此等大罪之人就该斩首示众,同时威慑国中其他尚存二心之人”
    何铭羡想着陛下受难时,这对父子还在趋利避害、观望阵营,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立即冲到地牢去食其肉、饮其血。常年弘等人也复议处死安氏父子,以振朝纲、重塑君威。
    安氏本为贰臣,又在秦国最需要稳定的时候带头叛国,不论多么仁慈的君主,都必须杀一儆百,否则君威不存、国威受损,白胜男心软却不糊涂。她捻着食指上的翡翠扳指,沉思片刻,就在众人以为陛下又要宽恕罪臣时,她将手中串珠扔在案上,红唇轻启,冷漠的吐出一个杀字。
    “秋后问斩,抄家,诛九族。”
    寥寥数语,安氏百余口的性命就有了归处,季洵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到帝王的杀伐,感受到人命在权力面前的一文不值。
    安氏一门有了定论后,何铭羡等人便将话题转移到陛下何时回朝,常年弘给了何铭羡一个眼色,两人便一唱一和的说了起来。
    “陛下,臣斗胆催问,您打算何时归朝?”何铭羡说的口渴,饮了一大口热茶,严肃道,“李瑞如今手握四郡三县,实力不可小觑,加之刘氏与各诸侯国都觊觎我国疆土,您早一日还朝,秦国就早一日泰平,万不可在东禹县再耽搁更多的时间了。”
    白胜男本意是取得东禹县的胜利后,一路杀回京都,但原定的计划中多了些许变数,才不得不将归朝的时间一拖再拖。
    “朕在等三个消息,最迟七日,朕就随卿等北上回朝。”
    “臣等遵旨!”
    呼啸的北风夹着雪花钻进衣领,瘦弱的花郎踉跄着叩响了县衙的大门,朱红斑驳的大门刚刚打开一条缝隙,他已顺着缝隙倒在了地上,纤细的腰刚好卡在门槛上,似风中飘落的残叶。
    花郎此次带回了华威的粮草位置图和一块玉佩,常年弘按照图位所示,率兵突袭魏军大营,一举烧毁了魏军的大部分粮草,并以玉佩为引,再次将华威已然叛国的消息在魏国京都散布。
    冲天的火光,烧掉的是粮草,也是华威的希望。按照两国距离计算,新的粮草运来最快也要十天,但按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十天根本不可能攻下东禹县。
    城墙上的守将换了又换,守城士兵的规模也扩大了三倍有余,显然敌人方已经到了至少三万的援军,反观己方,异地作战,城池久攻不下本就军心不稳,如今又失了粮草,寒冬之中,更是难上加难。
    此种情况下,魏国若想保留一丝颜面,最好的办法只有撤军。
    但大司马会允许自己撤军吗?
    “父亲,你真的相信小弟叛国了吗?”华光贤灰头土脸的冲进将军营帐,怒冲冲的指着外面,吼道,“秦兵在外面造谣,说是小弟告诉他们粮草位置的,我不信,我死都不信!”
    华威曾吃过被火烧粮草的亏,所以粮草存放的位置只有他和亲卫们知道,王武在传递完消息后就被秘密处决了,被俘之人中又只有儿子仲康知道粮草的位置,他虽不愿意相信儿子叛变,却又不得不相信。
    “仲康自小娇惯,也许受不了严刑拷问。”
    “父亲也怀疑仲康投敌?”
    “不然呢?不然秦军如何精准摸到我们粮草的存储位置?”华威叹了口气,握紧长子的手,“伯达,事已至此,不论仲康降还是没降,通敌这顶帽子他都戴定了!”
    “别人如何判定不要紧,父亲为何也不相信小弟!”
    “因为我是他的父亲,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华光贤的气势早已在父亲的叹息愁苦中消散,他坚信小弟绝不会投降,可自己会比父亲还了解他吗?若小弟真的忍受不了拷问投降了,自己是不怕连坐的,可八十岁的祖母和三岁的幺儿呢?他们是无辜的啊!
    华威没有安抚长子,而是极速集结兵力,加紧攻城,但正如他所料,东禹县的援军已到,守军数量增加三倍有余,他疾风速战的优势被狠狠的压制,节节败退。
    三日后,华威跨上战马,打算再搏一次的时候,南宫禹撤兵回朝的诏令也到了。
    华威本想以战机稍纵即逝为由,先扣下传令官,不料未出半个时辰,南宫禹的另两位传令官也先后到了军营。他看着传令官手里的三道金牌,心知此番绝无生机。
    果不其然,华威父子刚回到京师就被卸了兵器押往慎刑司受审。面对如山的铁证,华威百口莫辩。
    华威唯一的要求是面见大司马承情,血书写了一封又一封,但南宫禹已经不愿再见一个叛臣。
    “大司马,这是慎刑司递交的有关华威的处决结论。”
    按照魏国律令,叛臣有叛国、叛军、叛民三种,华威之罪既有叛国亦有叛军,所以按令该诛杀九族。南宫禹看着慎刑司呈送的“诛九族”结论并不意外,未作犹豫,直接在上面写下一个准字。
    凭借与南宫禹曾经的朝夕相处,白胜男很清楚他的秉性,胸有大志,却因多年质子生活养成了多疑的性子。此次华威久攻不下东禹县,再加上流言蜚语,回到京内必交慎刑司查处,轻则贬官留在京师软禁,重则满门抄斩、活口不留。
    作为魏国老将,华威驰骋疆场三十余年,其率领的华家军可谓所向披靡、异常难缠,华威虽老,其子却各个勇武,可谓江山代有人才出。此次若仅是守城成功,让华威战败,只会埋下祸患。因为秦魏两国不可能再无战端,若日后秦国再与华威交手,必定会遭到前所未有的雪耻扑杀,所以不论如何,白胜男必须设计将华氏除掉。
    但当华氏被灭族的消息传来时,她还是为之感到可惜。所谓信任,说白了只是一种感觉,很珍贵,却也很容易被摧毁。就像她对南宫禹的信任,永远也不可能再有枯木焕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