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房间的门同时打开,走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穿着大得夸张的睡裙。
她撩开额前的头发,露出光秃秃的颅顶,眉峰高挺却没有一根眉毛,两条眼又细又长,鼻子贴在脸上,嘟哝着厚厚的嘴唇,一脸困惑地盯着两人。
许流星吓了一跳,大声道:“你是谁!”
陆拙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问:“这是进贼了?”
女人眨了眨眼,面上没什么表情:“明明我才是鱼,怎么你却是七秒的记忆啊?”她揉了揉眼,慢悠悠地走到卫生间门口,又扭头看着许流星,一脸委屈,“流星,我可伤心了。”
“……”许流星目瞪口呆,更,手足无措,“今羽?我……对不起,今羽,那个我……”
她是真没想到,张今羽卸了妆,会变成另一个人。
陆拙也有点吃惊,他一直觉得许流星长得确实平平无奇,可和面前那个女人相比,她恍若天仙下凡。
“请问,两位用洗手间吗?”张今羽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得征用几分钟。”
“不,不用。”许流星还没缓过劲来。
陆拙也摇了摇头。
“好吧,那两位请自便。”张今羽钻进卫生间,轻轻合上门。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哗啦哗的流水声。
与此同时,许愿在屋外狂吠起来,许流星出门,看见七八个身穿制服的高大男性。
站在最前面的年轻男性拿出工作证,双手递给许流星看:“您好,我们是清洁公司的,请问是您需要清洁吗?”
许流星愣了愣。
“是我。”陆拙站出来,对着露台扬了扬手,带着点命令的口吻,“把这外面清理干净。”
“哦,对了。”陆拙瞟了眼许愿,“那条狗得留下。”
得了指令,几个男人立刻行动起来。
陆拙阖上眼,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又走回屋子,往客厅的沙发一坐,仰面靠了上去。
许流星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陆少?”这是不打算走了?
“嗯?”陆拙闭着眼,声音困极了,“我总不能把你扔一群男人里面吧!”
还挺……有良心?
许流星盯着他,颇有些无奈,然后转身走到厨房,找了个玻璃杯洗了洗,给他倒了杯温水。
端着杯子正打算递给他,房门又被叩响。
许流星随手将杯子放在餐桌上,先去开了门。
门外站了个眯眯眼,个子不高,年龄不大,身上挎着一个奇大无比的工具箱:“您好,请问是这里需要维修吗?”
维修?许流星一脸茫然。
陆拙在身后悠悠地开口:“是。”说着,他坐直身子,指了指许流星的房间,“把那扇破窗换掉,换成隔音的双层钢化玻璃,外层加道钢制栏杆,门也换一换。”
“哦,大门也换,换成防盗……”
“稍等一下。”许流星打断他的话,忍无可忍道:“陆少,您是把这儿当自个儿家了吗?”
陆拙挑了挑眉,面无表情道:“嗯?也不是不可以。”
“……”
“别有负担,我不是慈善家,不能平白无故对你好。”陆拙表情微妙,话中带话的,“‘女朋友’可是你先挑起来的,那你就得奉献一下自己的名节了。”
“诶?”他话还没说完,目光绕过许流星,先看了看门口呆站着的小年轻,“定金收到了的吧?愣着干嘛?没见过小情侣闹别扭?”
许流星:“……”
“……”年轻的维修工人对着许流星耸了耸肩,像是和她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共识,放下工具箱,噼里啪啦掏出一大把工具,开始拆门。
陆拙全当那人不存在:“别管我在外面怎么玩儿,陆家始终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少奶奶。你委屈一下,姑且陪我演演戏。”
“不会。”许流星果断拒绝:“陆少另请高明吧!”
“请不了,陆燕衡没那么好骗。”陆拙又靠在了沙发上,拿下鸭舌帽,露出黑发塌在圆圆的脑袋上,他伸手抓了抓,抓了一手油,嫌弃地往衣服上蹭了蹭。
“你很合适,咱俩同生共死的关系,陆燕衡也知道我们在赵家寨子睡过。”
睡过!
睡过?
许流星和小年轻同时惊了惊。
“啊,睡过,是个名词,也可以是个动词。”陆拙好心解释了一下,“很明显,陆燕衡的车速快了些,毕竟都是有儿子的中年男人了嘛!”
“……”
说话间,卫生间的流水声越来越缓,时断时续,终于在陆拙一本正经讲着寡廉鲜耻的话时停了下来。
张今羽探出颗脑袋,浓密乌黑的卷发裹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眉如新月,眼睛大而明亮,像是两颗透着水光的紫葡萄,鼻梁有着一个秀丽的峰度,红唇娇俏绝艳。
“哇,好热闹!”她声音甜甜,笑意盈盈,“不过,两位先生可以稍稍回避一下吗?”
小年轻看得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门已经拆了一半,他一阵手忙脚乱,然后灰溜溜地钻出门,轻轻掩上了。
陆拙慢吞吞地站起身,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慢吞吞地走回许流星的房间,又慢吞吞地关了门。
“今羽,真是对不起啊!”许流星对着她鞠了一躬,愧疚极了。
她没有合租经历,但也不是爱挑事儿的性格,本以为能和室友相处融洽的。
没想和人家认识了不到一天,就几次三番的给人家难堪。
这以后还怎么相处?许流星一个头八个大。
“没事儿啊!”张今羽柔柔一笑,精致的脸上半点不见怒意,裹着睡袍披着雾色走出来,露出洁白如玉的两条长腿,“想什么呢?干嘛要说对不起?”
话罢,房门被轻轻合上,“啪嗒”一声从里面上了锁。
陆拙拉开门,隙出一条缝,靠在墙上,用极轻的声音好奇道:“这是什么邪术?”
“……不知道。”许流星本能地回答他。
“你们卫生间里藏了个整容医生吗?”他眼神飘了飘,微微勾了勾唇线。
许流星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能别那么没礼貌吗?”
“实话实说而已,你发什么邪火?”陆拙忍着困意,稍提了点音量。
“……”许流星无话可说,只觉得陆拙这人真烦。
她也有病,居然为了找这么一个人千里迢迢来了陇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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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破烂和换装门窗一时半会儿没法结束,陆拙除了困,也还饿,下楼随便找了个小摊,吃了一大碗面,顺带给许流星带了碗饭。
回来后强势征用了她的床,补了个眠。
结果一觉睡到天昏地暗,摸出手机一看,凌晨两点了。
卧室的灯还亮着,时不时闪一下,有点昏沉,跟没开灯一样。
电风扇吐着要死不活的风,嘎吱嘎吱的摇脑袋。
崭新的门窗都已换好,这个屋子看起来总算安全了一些。
陆拙轻手轻脚地梭下床,撩开窗帘看了眼,收拾干净的露台视野挺开阔,“坤衡国际”四个大字照亮了陇港的黑夜,轻而易举地把高悬明镜的那弯月亮比了下去。
许流星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陆拙垂眸俯视着她。
女人长得不算起眼,绝对不是一眼惊艳的类型,眉毛顺着一个方向野蛮生长着,眉尾粗厉张扬,鼻尖圆圆的,但鼻梁没有一个挺拔的峰,嘴唇……起皮发白,还凝着一条细细的血痂,完全没眼看。
只有睫毛又浓又密又弯又长,确实少见。
但仅凭一双眼睛,并不能让许流星称得上一个“美”字,但这样刚好,长得太出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陆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想把人弄到床上去,这种事儿他没做过,所以没控制好力度。
许流星微睁了双眼,愣了会儿,鼻音还带着睡意:“你醒了?”
“怎么不叫我?”陆拙收回手,抱在胸前,摆出个松弛的姿势。
“我怕你再熬下去,会死在我这里。”许流星揉了揉眼睛,音调很轻,明明是带着情绪的句子,被她说出来,却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房东还得跟我闹。”
陆拙哑然失笑,不过好眠之后心脏仿佛恢复了正常的旋律,整个人都……
神清气爽。
他才不跟她计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