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杜江两家闹矛盾,总不能把我一个外人牵扯进去吧?”许流星松开了拽着江筱卿的手,一步一步地向江子彦走过去,沉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江先生,消炎药,烦请送到顶楼来。”
她冷静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浑身的狠厉掩饰了他的年龄。
脚步停在他的身侧,两人之间不过一步之遥,他伸伸手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但许流星堵他不敢:“八十几岁的人的确活不了几天了,但五十多岁的人也不见得就能活到八十岁。”
江子彦浑身一震,暴戾地转眸,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只大手飞闪过来,锁紧了许流星的脖子。
她在江筱卿的惊呼声中费力地张了张嘴:“你可以……试试,我死在胥山,陆家……会不会放过你。”
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点。
“也可以试试,杜子怡平白无故死去,杜铭德……会不会拉你一起下地狱!”
那双大手彻底松开。
她赌赢了。
做惯了低声下气的狗,就算龇着牙,也很难有胆子对着主人下死口。
江子彦一脸厌恶地把她推出去,许流星被狠狠砸在长廊的墙壁上,侧腰磕到墙边的花架,色调清冷的兰花连盆带土砸在地上,盆没有碎,只有粗砺的土和树皮洒了一地。
她侧眸看了一眼江筱卿。
人虽然被制住,但已经平静下来。
许流星强忍腰部撕裂的疼,俯身下去,扶起花架,把那盆兰花摆回原来的位置,若无其事地从江子彦的冷眼下路过。
态度温和又礼貌:“我要打电话给陆拙报平安,否则他大概今晚就会到胥山来,所以……”
她在那双杀意沸腾的眼眸中,扬起一抹浅笑:“劳烦江先生送个电话来,谢谢!”
“就在这里打。”他手一摊,身旁的男子恭顺地递上了一只手机,“我看着你打。”
许流星接过,熟稔地输入一串电话号码。
她刚尼玛和陆拙见面,就卷进了一系列风谲云诡,原本绝对不可能记得住他的电话!
但……
除了她刚离开望帝春那天的百十来个电话,从她住进杜宅后,陆拙的电话每天都未曾缺席。
看得多了,自然而然,就烂记于心了。
掐掉后,许流星总会回一个短讯。
就几个字。
【一切都好,勿念。】
所以……
陆拙大概是上帝派来拯救她的神仙吧!
铃声响了好半晌,终于接通,江子彦一把抢过手机,开了免提,又递给她。
陆拙不耐烦地蹦出个字:“谁?”
浓浓深夜,对面很安静,那个暴躁的字在空气中荡起回音。
“是我,流星。”
对面冷了几秒,陆拙哼笑一声:“哟,您是总算玩儿过瘾了么?”
不等许流星说话,对面不分青红皂白一阵咆哮:“老子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今天到底在干嘛!”
“有没有那么多破事要忙,让你忙到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陆家少奶奶去杜家当佣人,给她杜子怡脸了,还真敢安排你做事?”
“许流星,你太狂妄了,太有恃无恐了,你信不信老子明天一早就去胥山……”
许流星适时打断他的质问:“我病了。”
对面总算消停下来,语气缓和了一点:“药吃过了?”
许流星轻轻“嗯”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陆拙淡淡道,嗓音低沉,又很温柔,“乖,吃过药就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许流星瞬间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最后从嗓子里挤出来的那个“嗯”字,到底有没有夹着哭腔。
不过,陆拙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胡言乱语,倒像是稍微消解了江子彦的疑心。
但许流星也不可能真的高枕无忧的睡一觉,她当然知道,无可避免的更暴虐的恶意正悄无声息酝酿着。
但愿她能有命等到陆拙……
但愿拓鲁能等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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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许流星立刻上了锁,又将能挪动的桌子板凳全部挪过来,死死地抵住了那道门。
窗户敞开着,冷风猛烈地灌进来,室内的暖气不敌这道寒意,许流星后知后觉地发抖。
手摊开,是一盒消炎药,纸盒已经在许流星无意识的惊慌情绪下变了形。
她朝楼下看去,人依然不少,眼前的窗帘是落地的高度,连通整面墙,足够让她吊到七楼去。
默数了一下,确定了七九和拓鲁所在房间的位置,她咬牙,使出了吃奶的劲,拽下窗帘一角。
声音刺耳。
但更刺耳的声音来自楼下。
狗吠声尖锐又恐怖,大小家具噼里啪啦砸着,碎着,破坏着,毁灭着……
许流星悬着的心脏又拧成了麻花,双眼发黑,耳膜胀痛着,像是被堵住了,只剩下些让人崩溃的嘈杂之音。
她简直要晕过去。
如果她没有固执地要消炎药,至少……
至少七九可以躲过去的!
不,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没有药,拓鲁会死的!
可现在呢……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两腿一软,整个人瘫软下去。
但膝盖并没有落在地上,一双手从背后而来,搂住了她的腰。
动作虽然轻,却是个很有安全感的姿势。
“怕狗?”七九语气散漫,温热的呼吸触碰到许流星的耳廓。
她全身上下的寒凉顷刻间褪去一半。
回眸。
七九也收回胳膊,站直,高高的,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仿佛天塌下来,他都可以置身事外。
但浑身的血,却或多或少沾染到许流星干干净净的睡衣。
太扎眼了。
七九半敛眸,凌厉的眉毛微微动了动,带了点遗憾的口吻:“啊,脏了。”
室内暖光拓在他身上,许流星才看清楚,他身上那件单薄的卫衣,横七竖八的,全是带血的刀口。
她哪里还顾得上衣服有没有弄脏,两只眼睛都刻在了他身上,像一把没有开刃的小刀,一寸一寸将他凌迟。
“受伤了怎么不说?”
“……”
“为什么忍着?”
“……”
“是不是很疼?”
“……”
“可我都……没有找他们要止疼药。”
“……”止疼药?用不着,原本是有点痛觉的,但坠进了这个澄澈的眼眸中,他什么痛都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