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许流星却在他的沉默中委屈和自责得不得了,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不但没有提过自己也受了伤,甚至看上去也像是毫无感觉的样子……
隐忍至此,真不知该说他是坚强,还是恐怖。
七九败在了她的崩溃中,终于烦躁的开口:“我不怕疼。”
许流星抬头看他。
不是不疼,是不怕。
“你拿到了最管用的药,还不算一无是处。”七九扯了扯唇,从她掌心拿到那盒药,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
门推开,里面黑漆漆的,灯光钻进去,地面隐约有粼粼水光,隔离的淋浴区域有着明显被用过的痕迹。
有个身影静静的倚在马桶边。
灯一打开,卫生间刹时明亮起来,拓鲁赤裸着身体,浑身上下不着寸缕。
虽说许流星第一眼肯定是看脸,但……毕竟整个人都在合理的视线范围内,有的东西避无可避……
她先是一愣,然后秒速转过身去。
也不知道有没有脸红,但从头皮到脖子确实都有点发烫。
七九从她手里接过水杯,对她的反应感到好奇。
但也没说什么,他抠出一把药,俯身下去,全部塞进拓鲁嘴里。
塞药灌水,就一眨眼的功夫。
许流星想拦,但根本来不及,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药乱吃,确定不会吃出问题吗?
七九伺候完拓鲁吃药,自己又抠出一把。
这次许流星反应迅速,直接把药从他手里抢过来,按照说明书上的最大剂量给了他四颗。
七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并不打算领情。
许流星理直气壮:“你不是说不能乱吃药吗?”
“……”他垂眸,从她掌心里一颗一颗把药捡起,虽然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心情似乎不错。
“把拓鲁移到床上吧,他这样,会着凉的。”许流星避开目光,向七九递去一条毯子。
他伸手接过,随便往人身上一裹,许流星舒了口气,转身欲帮忙把人抬到床上,一回头却看见七九已经将人打横抱起,那块毯子……
裹着拓鲁的头。
上面的头。
许流星:“……”他是不是有病啊?
这下她也顾不上尴尬不尴尬了,反正她比拓鲁大了少说也有六七岁,他也就是和小桉一样大的年龄,小桉小时候还是她给洗澡呢!
没有什么看不得的。
许流星一把拽下毛毯,往拓鲁下半身一遮。
七九因为她突然的动作生出一脸莫名,他抱着拓鲁静静地立着,半晌,冷淡地碰了碰唇:“你就那么想看他的脸?”
“……”许流星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下意识地说,“我不想看他的脸,可我更不想看他的……”
哎!
就算大脑断线,正常人也不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把那两个字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
疯了吧?
但是短暂的震惊之后,涌上许流星心底的,却是更澎湃的苦涩。
她扭过头去,无奈道:“把他放到床上吧!”
“回答我!”七九突然固执起来,连语气都冷上几分,“就那么想看他的脸?”
没完没了了。
七九究竟经历过什么?熬过怎样荒唐的日子?她不敢问,也不敢去猜。
许流星攥紧衣角,低头,咬唇。
这一系列的小动作落入七九眼里,他不耐烦地吐出一口气,和床隔着起码三米距离,暴躁地把拓鲁扔了上去。
“你轻点!”许流星吓了一跳,快步过去看。
拓鲁依然是很虚弱的状态,清洗干净后,也能看清楚伤情了,其实未及要害,唯一恼火的地方就是腹部的刀伤。
七九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针线,居然把那个伤口缝合好了,虽然歪歪扭扭的,但血已经止住。
许流星伸手给他把被子盖上。
她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背后那道黑影的阴冷之气。
“我也受了伤。”但风来得徐徐,想来是室内的暖气作用,让七九低醇的声音听上去柔和得不真实,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委屈。
许流星回眸看他。
明明在撒娇,看着她的眼神又那么凶,像是要把她掐死。
她略微安慰自己:他连男女有别都不懂,又怎么懂得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表情呢?
许流星心都碎了一地,但又更柔软,她控制着情绪:“乖,我帮你清洗?”
七九俯下身,裹挟着血腥之气的气息铺在她的鼻尖,但又掺杂着沐浴露的花香,是桂花香味,甜得像牛奶。
在许流星突然的恍惚中,他缓缓开口:“把我洗干净了,谁去引开外面那些狗?”
五感狂震。
思绪疯转。
等她回神时,七九已经阔步迈开步子,许流星伸出手,却连他的衣摆都没碰到。
他立在窗边,漫不经心偏着头。
许流星紧张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你想干嘛?”
这是八楼,半封闭的落地玻璃甚至还没有他的腿长,他一翻身就能跳下去。
“不死两个人,今夜消停不了。”七九侧眸,漠然地看了眼楼下,目光又挪到拓鲁身上,懒懒道,“再有下次,我杀了他。”
话音落,黑影一翻,消失了。
许流星扑过去,只瞧见窜进楼下房间的一尾余影,她那颗蹦上嗓子眼的心脏来不及归位,不受控地吐出个脏字。
然后才重重地喷出口气。
许流星心有余悸地看向拓鲁。
他说的是杀了他。
她几乎可以确定,七九对她生出了某种感情,但已经彻底偏离了正确的方向。
许流星缓缓下移眼眸,摊开手,掌心落着几根柔若丝绸的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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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望帝春。
陆拙在挂掉电话后,迅速披上大衣,房门打开,正好碰上晚归的张今羽。
两人虽在同一屋檐下,但没见过几次面。
作息差异是原因之一,另外陆拙觉得她其实在躲着他。
张今羽看到他,也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温驯笑道:“拙哥?这么晚要出门吗?”
陆拙“嗯”了一声,无意与她故作寒暄,这个女人总是怪怪的,一张精致的假面一向笑得虚伪,偏生许流星把她当个好人。
“我房子找好了,明天就会搬走。”张今羽站在他身边,她一向敏感。
许流星在时,他还会做足礼节,许流星不在,出身豪门的高傲气焰显露无遗,他们那种人,是看不起她这类人的。
早习以为常的事,自然不必玻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