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流星翻身下床,连拖鞋也顾不上穿,光着脚跑到他面前。
“小九,姐姐错了。”她双膝跪地,像只可怜的小狗,眨巴着眼睛,“你冷不冷,疼不疼啊?”
说着,伸手来解他身后的麻绳。
七九下意识回避。
但拓鲁系的绳结,显然不能被轻而易举打开。
折腾了会儿,许流星不但没解开结,反而将其越勒越紧。
无奈之下,刚睡醒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与他商量:“答应姐姐,不伤人,我们出去找剪刀,解开绳子好不好?”
“……”七九抬眸盯着她,沉默须臾,喉咙里的沙哑声音在那道温柔的注视下,自己蹦了出来,“好。”
许流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只莞尔:“能自己站起来吗?”
七九不动。
许流星伸手去扶,被他避开,表情有些不悦。
她迷茫的手停在半空中,但很快找回心情,又笑眯眯地轻落在他的小腿上,口吻微愠:“你不要蜷着腿,不会难受吗?”
双腿被迫放平。
许流星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之间那无法遮掩的反应上。
七九神色淡淡,平静地盯着她,坦荡极了,半点不觉得羞耻。
她愣了一瞬,慌乱地错开目光。
记忆是十岁前的,身体却依然是成年之后的。
成年男性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可她头脑发烫是怎么回事儿?
许流星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别扭地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尬声道:“你……歇一会儿再起?”
“……”七九原本是没感觉的,被那怪异的目光一烫,竟有些难受。
但终究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他胳膊撑着墙,双腿找回知觉,终于慢慢站直,乖巧地跟在许流星身后,走出了房间。
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陆拙。
他端着杯咖啡,看到两人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从房间走出,猛地喷出口褐色液体。
再定睛一看,七九双手都被绑着,想来两人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许流星轻挑眉峰,一眼看透他:“你在想什么肮脏的东西?”
陆拙唇角下移,瞥她一眼,答非所问:“咬人的狗别随便放出来!”
话落,在许流星的白眼攻击下,他淡定地瞄了眼七九。
挺怪的,那幽暗的眸像一片无底深海,无波无澜的平面下似酝酿着惊涛骇浪。
但真正的七九,那么孤绝冷傲的一个人。
会任由一根麻绳绑着自己?听到恶意词汇时也无动于衷?
陆拙收敛心思,径直坐回沙发。
许流星转身往厨房走去,找出一把剪刀:“说好了,不打人?”
“不打。”七九小声应她。
“也不杀人?”
“……”七九瞟了眼陆拙,然后应道,“不杀。”
陆拙坐在沙发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可告诉你,拓鲁出门了,他现在要弄死我俩,就跟拔根毛一样容易。”
许流星对他的冷言讽语充耳不闻。
“咔嚓”一声,捆绑着七九的麻绳断开,啪嗒落地。
陆拙坐直,端着杯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而七九在他的注视下,神色淡然地从餐桌上抽出几张纸巾,躬身去搽那滩咖啡液。
轻手轻脚又有板有眼,挺有那么点温驯乖巧的样儿。
“小九?”但不止许流星诧异,连陆拙也被这诡异的画面惊了一下。
七九抬眸,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许流星的搀扶,唇线浮出一道弧:“脏东西,要擦干净。”
一贯散漫的声音,掺杂了点倔强的稚气。
陆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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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轻看了七九。
目光相对,居高临下的眼眸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嘲弄和戏谑。
然而许流星却像是瞎了,两只眼睛没有分出半点余光给别的东西,一缕不落全在七九那双被肋红的手腕上。
“姐姐给你涂点药?”说着,也不等他回答,许流星取来药箱,拉着人坐到沙发上。
袖口往上,劲瘦而有力的胳膊,爬满了参差狰狞的伤痕。
白若透骨的皮肤上,疤痕重叠着,镌刻成密布的蛛网,青红缠绕着,犹如打乱的颜料泼洒在白纸上。
手腕上那一点红肿的勒痕,显得过于微不足道了。
许流星拿着棉签的手不停发抖,连带着声音也抖得厉害,像是恍惚中的梦话,又像是在佛堂前的忏悔:“我……错了,我就不该……放开你的手……”
“我再也不会放开了!”
但不是梦话,也不全是忏悔,而是在立誓。
涂药的动作认真起来,小心翼翼的,温柔至极。
而七九低垂眼眸,浓郁的长睫遮住了暗光,透不出情绪。
“疼吗?”许流星抬头仰望着他,眼中水光潋滟,心疼的模样无法遮掩。
七九的眉心微不可察地揉出条细痕,缓缓捏起的拳头将他的心情尽数出卖。
“是疼吧?”许流星捧起他的手,轻轻吹气,试图为他驱散疼痛。
那药膏带着薄荷香,轻风一抚,清凉透骨,握拳的手一颤,猛地从她手中抽走。
陆拙在许流星的慌乱无措中放下杯子,声音很慢,带着薄讽:“那点疼,对他而言就跟挠痒痒一样。”
“对吗?七十九。”
被问话的人静了几秒,偏头看向许流星,委屈巴巴道:“姐姐,我怕。”
许流星瞬间方寸大乱。
陆拙敛眸。
他开始认同许骆的话。
七九是顾桉,总好过不是。
“厨房有牛奶和面包,先让他吃点东西。”陆拙在许流星手足无措的局促下开口,“我有事跟你谈。”
许流星微愣一下,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她缓缓起身,热好牛奶递给七九,将面包放在茶几上。
陆拙盯着七九,一脸不悦:“大人讲话,小孩是不能听的。”
而七九冷眼瞪他,小孩子厌恶一件东西的情绪毫不掩饰。
“就这么说吧!”许流星也有些不悦,“陆拙,我不希望你因为小九的过往对他怀有任何敌意。”
那都有着她的因。
“有什么不满,只管冲我来!”她声音微沉,再次警告,“如果你再对他恶语相向,我们就当……从未认识过。”
陆拙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哦?许骆听了你这话,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吧!”
“毕竟,你和他好歹是见过。”一字一句,语气沉郁,明显压着怒意,“我们出生入死,却从未认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