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她在一阵麻木中,找到了手术室门口,一直等到那盏灯灭,医生垂头丧气走出来,平静地问许流星是不是她的家属。
人就这么没了。
手术同意书是她自己签的,死亡通知书却不知道该交给谁。
不记得她后来在手术室外独自坐了有多久,起身时甚至因为低血糖而头晕眼花,定了定神,才看清向她快速走来的一道高大身影。
人走近,声音是慌的,所以劈头盖脸就冲她嚷:“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这么晚还不回病房?”
许流星厌烦地抬起眼皮,冰冷地回应他:“许骆,你是偷窥狂吗?是变态吗?很恶心,真的很恶心,你跟踪了我多久?还想跟踪到什么时候?”
许骆愣住了,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两人僵持着。
好半晌,她才回了魂,清醒过来,含糊着说了声“对不起”,又推开他,跌跌撞撞要离开,却突然,两眼一黑,往前倒去。
许骆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无力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当初我孤独一人坐在手术室外的心情吗?我又恨,又怕,但更清醒,你不爱我,更不爱你自己,其实你也不爱顾桉,你根本没有办法去爱任何人。只有全世界把你抛弃了,你才能倔强地活,一旦有人来爱你,你就会想着死。”
“你病了很久了,流星。”
许流星的眼泪像断了线,啪嗒啪嗒往地上砸。
“你在变好了,你很坚强,也很厉害,生死难关都闯过来了,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你,你看,你已经找到了顾桉,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安眠药了?对不对?”
许骆的手一直温柔地安抚着她的脊背,一股暖意从头到脚裹住她。
六年前,她因为同样的遭遇,倒在了血泊中。
意识全无,且没有过任何求救。
她累了,在放弃腹中生命的同时,她更想放弃自己,因为她真的好想有人爱自己,真的好想要有个家,越想越愧疚,越愧疚就越不敢想,越不敢想就越是恨。
但是老天爷没收走她,大概是觉得她罪孽未赎完还不配去死。
想活的人死了,想死的人还活着。
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不是她不配去死,是许骆一直在她身后。
她眨着泪汪汪的眼睛,声音颤抖着:“可是,小桉他变成了那样,还断了一条腿,我要怎么补偿他?”
许骆捧着她的脸,耐心地哄:“那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小桉没有怪你,他好喜欢你的,还把你扛在肩上看表演是不是?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许流星哭着“嗯”了声,又把脸埋进他的怀中,吸了吸鼻涕,才说:“是,他好乖,这段时间都很听话,也没有再杀人。”
“……”许骆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了顺气。
然后听她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走廊的灯都被震亮了几度,吓得路过的护士微微一愣。
她抬头看着他,颤颤巍巍地说:“他会不会去坐牢?会不会被判死刑啊?他杀了那么多……”
许骆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认真又小声地回答她:“不会的,他是受害者啊,而且杀的都是坏家伙,他是在帮警察的忙。”
“真的吗?”明明滴酒未沾,许流星却像是喝醉了一样,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但神情又认真极了。
“真的。”许骆像哄小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许流星安静了会儿,也渐渐控制住了情绪,然后说:“许骆,我对你的态度那么糟糕,你就不恨我吗?”
许骆笑了笑,又给她擦了眼泪,才回答:“是你忘了自己有多温柔了……是个人都逃不掉。”
“我掉进你的掌心,心甘情愿。”
她不肯信:“真的?”
“有一次我生病了,你就跪在床边,一遍又一遍的拧了帕子给我退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看,好像生怕我死了,可我这个坏蛋居然睡过去了,害你跪了一整夜,第二天你都站不起来。”
“还有一次,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喝酒,你没醉,但我醉了,我忍不住在马路边吐,你当时一着急,直接拿手来接呕吐物,多恶心啊,可你一点都没嫌弃,第二天我问你,你很冷淡地说,清洁工打扫起来很辛苦。”
“可你知道吗流星?我其实一直都很孤独,父母总是很忙很忙,同龄人都很讨厌我,如果我装傻充愣,就会让父母失望,如果我出类拔萃,又会遭人嫉妒,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温柔地对待我,可那时候我只是一个流浪汉啊,我一无所有,没有钱,也没有天才的光环,你的温柔和善良,给到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许骆,狼狈至极的许骆,是真正的许骆。”
许流星终于笑了声,轻声说:“你没照过镜子吗?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嗯,以前觉得自己长得还行。”许骆老实答,“后来,因为你第一次有了挫败感。”
“……”够了,翻篇吧!
许流星缓缓站起,又调整了一下情绪,声音也清亮了,几乎没有哭过的痕迹:“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也得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许骆拉着她的手腕,还舍不得放,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们是和好了吗?”
“我们闹翻过?”许流星冷淡地看他一眼,好像刚才的柔情暖意只是许骆做了一场梦,“今晚谢谢你,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应该有新的生活。”
“……”意料之中。给他一点火苗,又一盆冷水泼下来。
“行吧。”许骆放开了手,笑得有些勉强,“来日方长。”
许流星回到病房时,七九已经睡下了。
她洗漱之后,关掉灯,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会儿,掸开被子也打算睡,才听七九的声音从病床那边幽幽传来:“你经历过一样的事情?”
“什么?”许流星突然一慌。
“差点就死了?”七九侧了侧脸,看着她不急不慢,也不带情绪地问:“要我杀了他吗?”
“……”许流星没回答他,而是笑着反问,“你出去找我了吗?你在担心我?”
七九撇开头,不说话。
许流星走过去,蹲在地上,趴在床边,看着他有些倔强的后脑勺,小声说:“是不是有些后怕?你差点就没有姐姐了。”
“我也后怕,差点我就看不到你了。”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指尖融在一片温软触感中,很舒服:“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姐姐会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