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那么多,许流星很确定自己已经不爱许宁了,更不可能恨她。
天底下所有的倒霉事都落在她一人头上了,被渣男抛弃,未婚生女被人指指点点,长女叛逆狼心狗肺,儿子失踪生死不明,小女儿又早产有病,现在连丈夫也去坐牢了。
换成是她,在这重重打击下,也不见得还能活成个正常人。
许流星想了想,还是问老警察:“我回家看了一眼,以前的房子都不在了,您知道我母亲带着我妹妹搬去哪里了吗?”
“现在不知道了。”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坦诚,“邻居说她们是被一辆外地的豪车接走的,看起来很有钱,是不是你外公那边的亲戚?”
许流星垂下眼,静静地想了想,外公那边的亲戚?她连外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实际上,关于许宁的身份,塔湾小镇早就议论纷纷了,大家都觉得她是从大城市来的落魄千金,但落魄千金的身份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只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
而在那时候,顾成好是唯一不参与是非议论,拿真心待她们母女的人。
许流星刻意回避了老警察的问题,转移了话题:“顾叔叔怎么会渎职贪污?”
“你不知道?”老警察有些惊讶,对她露出个奇怪的眼神,“他利用职务之便给你母亲伪造了身份,后来升职……”
“什么?”许流星惊得嗓门都大了一点,失礼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真的不知道?”老警察略显失望,喃喃道,“可她带你来塔湾时,你都五岁多了啊,你不知道你妈叫什么名字?”
“我……”许流星艰难地吞了口空气,低声说,“我病过一场,小时候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那……那我母亲她本来是……”
“这我不好透露太多,不过你是她女儿……”老警察顿了顿,最终还是沉声道,“她是陇港市前任市长的女儿,许晚笙。”
许流星觉得要么是自己在做梦,要么是面前的老警察已经老糊涂了。
离开派出所,她依然恍惚着。
老警察虽然不知道许宁搬去了哪里,但他知道顾成好所在的监狱。
许流星托他办了个证明,便叫了个车往山里去了。
一路上,她都云里雾里的,感觉天地都翻覆了,她从前只觉得许宁家境优渥,但却从未想过她会和陇港前任市长扯上关系,许流星立马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陇港前任市长叫许辰昌,因贪污落马,畏罪自杀。
而许晚笙也不算籍籍无名之辈,因为她的父亲,她的音乐才华,还有她的夫家。当年的陇港首富,叶家继承人叶靖,关于两人的浪漫爱情故事,至今也是那个圈子的美谈。
但叶靖最终惨死于凶杀,那个时间点……是和季迟舟杀人入狱的时间对应上了。
许流星的心沉了一下,胸中涌动着从未如此强烈过的好奇心。
顾成好入狱后,许流星是唯一一个去看望他的人,曾经矮矮胖胖的男人已经消瘦了许多,一张方圆脸有了凹下去的迹象,老态尽显,肩背筋骨分明,如果不说话,许流星甚至认不出来。
他也看了她好半晌,才敢认。
许流星离家出走,唯一亏欠的便是这个男人,顾成好从未亏待过她,他是她阴暗童年里唯一的光芒。
但两人见面却不知道该从何聊起。
还是许流星先开了口:“顾叔叔,您瘦了。”
顾成好笑了笑,他的笑容一向温柔又慈悲,此刻又故作轻松:“嘿呀,瘦下去了感觉精神都好些了。”
他拖着带着手铐的手挠了挠头,关心地看她:“大闺女,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啊?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他一直觉得“许罪”这个名字别扭,从来不肯叫她的名字,一直固执地叫她闺女,后来有了顾茴,才改口叫大闺女。
“挺好的。”
顾成好又问:“见到你妈妈没有?”
“没有。她搬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顾成好“哦”了一声,低下头缓和了一下情绪,然后勉强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一个人带着顾茴,我其实有点担心……”
“顾叔叔,我找到小桉了。”
顾成好呆了一下,露出个笑,但眼里都是难过的色彩:“你这些年为了找他?吃了很多苦吧?”
许流星倔强地摇了摇头。
“都不值一提,我过得挺好的。这次回塔湾也是为了给他恢复身份,下次,我带他一起来看您。”
顾成好连声说好,眼角溢出泪水来,又拖着带着手铐的手抹了抹:“辛苦我的大闺女了。”
许流星在沉默中掉下一滴眼泪。
两人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些往事。顾成好说了很多许宁和顾茴的事,顾茴虽然智力不如常人,但却很懂事,许宁的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许流星则说自己之前在滨海工作,生活得不错,后来,又去了陇港,遇到了很多朋友,还碰巧找到了顾桉。
直到探视快结束,顾成好才忍不住拜托她:“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我找……”
“我会的,顾叔叔。”许流星站起来,打断他说话,微笑道,“下一次,我们一起来看您!”
顾成好流着泪点了点头,然后被狱警带离了她的视线。
许流星在塔湾又滞留了两天,前前后后跑了很多部门,但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始终无法恢复顾桉的身份。
准确来说,要么是要找到许宁,证明他们的母子关系,要么是许流星先得恢复自己许罪的身份,再证明他们的姐弟关系,那问题又绕回去了,许宁始终是个关键人物。
许流星心事重重的去塔湾车站买了车票,又站在广场上等车,整个广场上都没几个人,保安在广场上悠闲晃着,晃着晃着就晃到她面前。
“你是……许罪吧?”老头昂起头看她,他的胡茬都是白的,不修边幅,连制服的扣子都错开扣着。
许流星盯着他,努力地回忆塔湾还有什么人会认识她,然后轻声问:“您是保安叔叔?”
“啊!是啊!”他笑了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黑的牙,“我现在也是保安叔叔。”
许流星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