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滚了滚喉结,情绪不明地看着她。
许流星又往上挪了挪,横跨在他的腿上,垂眸凝视他,声音格外冷淡:“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七九抖了抖长睫,偏头勾了勾唇,用深深的拥抱和无声的亲吻回应了她。
许流星的一番话,的确让他有些意外。
更正确的说法是,震撼。
以及,心疼。
但又更明确了,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
以及,残忍。
不是对许骆,不是对任何人,而是对她自己。
任何人听到她以如此冰冷的口吻说出那样的话,恐怕都会觉得她疯了。
但作为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幽灵,七九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决绝。
他压抑着胸腔处不断上涌的闷痛,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
毫厘之间,深深的眸中荡漾着无尽的炽热,也起伏着连绵的哀伤。
他其实很想告诉她。
不必忌惮任何人任何事。
不必做乱局中的棋子。
更不必拿自己做诱饵。
比起成为她的软肋,他更愿意是她的盔甲。
但话到嘴边,终究咽下。
许流星见他无话可说,终于松了对他的桎梏,重新钻进被窝,翻身面对窗外。
黑夜好像更黑了。
而在黑夜中越来越赤裸的人和心,也被那片浓稠染了色。
彼此都沉默无言。
只有呼吸声动荡,不留情面地将两人出卖。
七九脱下假肢便躺下来,从背后抱她,一条手臂枕在她的脖颈下,一条手臂将她的腰越勒越紧,但始终克制着力度,好半晌,才说:“我不会觉得你可怕。”
“你如今只是拿人七寸,就是真要杀人又如何?”
停顿几秒,口吻坚定更坚决。
“我会是你手中的刀。”
隔着清凉的发帘,他埋头在她的项间,声色忽而放柔,“姐姐,不要算计自己,我会心疼。你可以依靠我。”
“我会很开心。”
明明入耳都是温声软语,却偏让许流星心中一凝,呼吸渐渐痛起来,五脏六腑都在丝丝缕缕抽痛着,四肢百骸好像被闷在了一个荒芜的空间。
而某个瞬间,眼泪再不受控,骤然滚落。
他以前根本连许辰昌是谁都不知道,这些内容,他已经准备很久了。
他一直在等她开口,在等她把他纳入自己的计划中,等她同意他站到她身边的那一天。
窗外,疾风骤起,乌云缥缈着,掩了半轮月。
不知谁家的床单被卷进夜色。
许流星略微侧眸,带着哭腔小声说:“小久,变天了。”
变天了,但她的心绪逐渐平稳。
或许因为她背后再不是空无一人的状态,她蜷缩在他怀里,即使天塌下来又如何?
最差也不过是让残垣废墟将他们一起掩埋。
如果不能相携百岁,那同赴死,好像也是桩美事。
七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悠悠然地在她耳边淡笑一声:“像不像幽灵在跳舞?”
许流星转过身去看他。
四目相对。
他的声音轻极了:“姐姐,我想你了。”
许流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眼中闪过一霎好奇,随即抬手搭在他的腰间,摸着他的脊背,宠溺地笑了笑,“我就在你眼前。”
“可我就是觉得不够。”七九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嗓音低低地嘟哝着,“我想你了。”
“即使你就在我怀里,就在我眼前,我也想你。”
“每分每秒。”
“都想你。”
许流星心中一阵柔软。
他真是从不吝啬这类土里土气的甜言蜜语。
但每一次,又能将那份敞亮的爱意袒露得当,恰到好处地拨动她的心弦,让她从脚底泛起欢愉,让她脸红心跳,让她无法抑制的,越来越爱他。
七九将她的羞赧尽数收进眼底,发出一尾透着坏劲儿的笑。
懒淡又蛊人,“睡吧,今天不闹你。”
许流星的耳根都烫了下,她默默将脸藏进被子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强撑着精神等他下一步动作。
却没想到,他说不闹她,就是真的没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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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集团财政暴雷,市值一夜蒸发,数字大得触目惊心,牵扯整个陇港地动山摇,乃至z国的经济,都迅速陷入低迷。
商界格局在此番动荡下,毫无意外地被重新规整。
商战如火如荼,好不热闹精彩。
其中属叶家气势最盛,想必是企图争回那曾一度只属于他们的荣耀。
杜铭德本就无心首富之位,如今更是隔岸观火。
但实打实亏损数千亿,饶是杜家百年家底,当之无愧的顶级豪门,面对这样巨大的窟窿,一时半刻也吃不消。
待到局势稍缓和时,已至夏末。
形势虽是动荡了些,但属于杜家千金的生日宴,还不至于因此夭折。
richard着手设计了好几套礼服,都是用料讲究,设计精巧的类型,选定礼服后,许流星又与杜子怡、杜筱卿一起敲定了宴会最后的细节,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本想留宿胥山,还特意给七九打电话报告过。
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在胥山的司机从来都是二十四小时待命,许流星没有惊动任何人,最后还是悄悄离开了。
回到望帝春,已经凌晨一点。
但很奇怪,家里空无一人,只剩了许愿一只胖胖的懒狗,薄情寡义地虚晃了两下尾巴,连挪窝也不肯,便又闭上了那只黑黑的眼睛。
许流星记得她打电话给七九时,他说他已经洗过澡准备睡下了,还乖巧地和她互道晚安。
她摸出手机,给七九拨了通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许流星放好生日宴的礼服和首饰后,便缩进沙发,木讷地打开了电视,她想继续之前没看完的电影。
可却是一点画面也看不进去。
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作怪,她愈发觉得焦躁难安。
没做太多犹豫,反正横竖是睡不着了,从京平回来后,她便觉得七九、陆拙和拓鲁三人,忙得有些过分,虽然她也总是把时间虚耗在公司,腾不出心思去做过多揣测,但此时更加笃定,三人分明在隐瞒她什么。
换好衣服正欲出门,手还停在把手上。
走廊上“叮咚”一声响,而廊灯骤然亮起。
陆拙抬腿走出电梯,就正对上许流星一双探究意味极强的眼睛。
她眯了眯眼,倚在门边,上下扫视他,耐人寻味地笑了笑。
“拙哥,辛苦了,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