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撩着长睫盯着她，虽然稍微收敛了戾气，但音色冷得让人脊骨生寒：“说下去。”
    虎忠一阵悚然，下意识地往杜筱卿身前挪了挪位置。
    然而杜筱卿好像一点也不怕，反而又往前走了两步。
    她抬眸正视着七九，咬字清晰而平静。
    “枪袭。”
    “北城发生了枪袭，火力集中在一个叫野鹤的咖啡馆。”
    “目前只有一位死者，是一枪毙命的，现有的受伤人员里面没有姐姐。”
    “那位死者你或许认识，她是小姨资助过的女明星，原名叫赵心爱。”
    “另外——”杜筱卿突然掩唇，忍不住又咳起来，好几秒后，才续上刚才的话，同时把手里的照片递过来，“枪袭发生前，她和姐姐有过交谈，监控画面显示，她们聊得并不愉快。”
    七九捏着照片，一页一页飞快扫视，最后视线聚焦于最后两张。
    杜筱卿主动解释：“看这情况，想是她往姐姐手里放了某件东西后，才发生的枪袭。”
    “救下姐姐的男人名叫韩锋，是位警察，早在两人碰面前就等在了咖啡馆。”
    “但很遗憾，小巷里的监控被人为毁坏，姐姐下落不明，而韩锋很快加入了混乱的枪战，后来便消失无踪了。”
    话音戛然而止，时间好像就这么凝固了，但七九脖子上瞬间爆出的青筋，昭示着一切都在流逝。
    包括他残存不多的理智。
    海风腥咸又嘈杂，七九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睫，他将照片揉团绞杀在掌心，机械地勾起唇，笑音低沉而诡异，短促地响了一声。
    那张脸白得毫无生机，静得毫无波澜，纠缠着毫无瑕疵的五官和轮廓，迅速沉入一片骇人的死寂。
    周围越是热闹，就反衬着这方寸之地越发局促，越发阴冷。
    杜筱卿的心绪终于不受掌控地镀上一层恐惧，她攥着拳头，在彼此的沉默中开口：“无论是歪打正着，还是有意图谋，今夜，你替她守住了杜家。”
    “我相信你能把她平安带回来——”
    “姐夫。”
    七九眯了眯眼。
    “另外，一家人之间原本不必强调那两个字，但还是——”
    “谢谢。”
    七九静静地听她说完，始终冷漠着。
    只有虎忠在他身侧替他不悲不喜地干咳了两声，“九哥，接下来怎么办？”
    七九拳心舒展，将揉成团的照片扔给虎忠，环顾一圈仍显凌乱的海岸，滚了滚干涩的喉结，“你留下，帮忙处理好这里的事。”
    话落，他转身迈步。
    稍停，又侧眸，嗓音依然冷涩，“病了就好好休息。”
    “天不会塌。”
    却也毫无疑问有了温度。
    ~~~
    许流星是被疼醒的。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也不知道韩锋是否平安，有没有把那sd卡送出去。
    当时的情况太棘手了。
    几乎是前后夹击，退无可退，那群杀手轻易不会让他们两人逃脱。
    可枪战如此混乱，许流星笃定韩锋会冲出去疏散和保护群众。
    她来不及问具体的计划，只能尽可能地为他争取时间。
    比起一个上赶着找死的警察，她一个落荒而逃的女人，怎么看都更有可能揣着那枚sd卡。
    但她的演技终究因为腿部的枪伤而显得格外拙劣。
    每一步都撕裂着，完全是生理性地刺激着泪腺。
    所以根本没走几步，冰冷的枪口就抵住了她的后脑勺。
    来人一句废话也没有，许流星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矗立背后那阴森的黑影。
    麻醉剂便让她在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也暂时湮没了枪伤带来的疼痛。
    然而药效总会散尽，而血淋淋的痛苦绝不会缺席。
    睁开眼，是在冰凉的地上。
    因为腿部的疼痛，也因为迅速上窜至头皮的凉意，许流星很快找回了意识。
    她费了一点力气，才从地上坐起来。
    腿部的伤口虽然已经被处理过了，但稍微动一下，还是疼得她直冒冷汗。
    但许流星挪不出手来给自己擦汗。
    因为双手被铐在一根直穿天花板的粗壮钢筋上。
    脚也被绑起来了。
    几乎动弹不得。
    这个极度别扭的姿势，不但拉扯着伤口剧痛难捱，还会挤压到腹部。
    想了想，许流星干脆还是老实躺平。
    这空荡的房间一尘不染，白瓷砖裹了整间屋，天花板也白得触目惊心，没有窗，白色的门和白色的墙浑然一体，冷白灯光明亮甚至刺眼，干净得有些恐怖。
    天花板上的通风口流窜着微弱的风，监控镜头明目张胆闪着光，好像已是这片苍白中的唯二生机。
    周围安静得过分，除了她胡乱起伏的呼吸，心脏跳动的节奏也不太受控。
    被监禁的阴冷感觉达到了某种阈值。
    原来除了彻彻底底的黑，这样彻彻底底的白同样让人本能地感到恐惧。
    她的小久，曾经就是被关在这样的环境下吗？
    日复一日，承受着这令人绝望的光与白？
    许流星的心尖结结实实地疼了下。
    也不知道七九会因为她的失踪而担心成什么样子。
    愧疚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庆幸她把他留在了南城的海边，在那样的严密防控下，七九就算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潜入游轮。
    一旦发生什么，他和他的幽灵，就会因她成为从天而降的神明。
    所以到底还是……
    利用了他啊！
    许流星无奈地扯了扯唇，难过地闭上眼。
    不过，留过她独自难过的时间并不长，面前的门很快被缓缓推开。
    许流星用力撑起一点脖子，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虽然早有预料，但她还是蹙了眉，淡淡出声：“你果然还没死呢？”
    “真遗憾！”
    许流星又躺倒，百无聊赖地眨了眨眼。
    戚若风几步迈来，在她眼前俯下身，勾起那道薄唇，一张冷脸上浮着诡异的笑。
    真是一如既往地让她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迅速漫了一身。
    许流星尽可能地瞥开脸，回避与他对视。
    戚若风蹲下去，伸出手用力地把她的脸掰正，“杜小姐，你的目光很不礼貌，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残废？”
    许流星简直无语，非要形容她的心情，大概就是莫名被一只巨大的屎壳郎塞了一嘴屎。
    她强忍恶心，冷淡的目光缓慢地从他的下巴移至额头，饶是认真地说：“倒算个不错的替代品，但你的主人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