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似乎家学渊博,可真正的江湖拼杀的经验并不丰富,他只觉得宋少爷这一拳来的威猛,可并未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习惯性的用刚刚被弹飞的右手,狠狠砸向宋少爷的手臂,用以拦截宋少爷的攻势。然而堂堂《九阴真经》大伏魔拳中的刚猛招式怎么简单被破解?宋少爷此时全身劲、势、力、气,在这一拳上拧成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随着这一拳喷薄而出。
因此公子哥的右掌哪怕已经狠狠的切在宋少爷的手臂上,非但没能拦住攻势,反而被弹飞出去,甚至有一种好像还没碰到就被弹飞出去的错觉。他终于知道这一拳不能力敌了,好在经验虽然不足,但功底确实扎实,反应确实够快。这公子哥一看就是从小苦练出来的,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旋身后退半步。反正两人之间隔着馄饨摊,宋少爷这一拳再猛,也不可能追过来。而他手中扇子更是直接脱手飞出,不过这一次不是扇骨合并在一起,而是展开如弯月,回旋着划破清晨的雨雾,横扫宋少爷一切可以接触馄饨碗的线路。他是生怕宋少爷趁此机会抱起馄饨碗拔腿就跑,毕竟半步之遥,有时就是天涯海角。
而他自己则趁着这转身退步之势,使出一记翻身劈掌,冲着宋少爷额头就拍了过来,倒也不显得他刚才的一退有些狼狈。只是这翻身劈掌动作是挺好看的,这要是没有馄饨摊拦着,一般人追击冒进,很有可能被着冷不丁一下,劈头盖脸给打蒙了。但问题是,这中间不是隔着东西呢嘛?宋少爷压根就没有追击,这劈掌就不远不近的差了这半步的距离,你这是打算劈谁呢?
就在宋少爷轻松躲过飞旋的折扇,一脸不屑的准备收手吃馄饨看戏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念头却冒了出来,这小子什么时候打法变得这么浮夸了?想一想从一开始,趁自己不备偷袭馄饨碗,然后想骗自己接他的扇子,再之后装模作样的一指,结果完全是虚张声势,而真正的杀手那折扇的一铲,还是藏身一击。这个人除了长得正大光明,手上的功夫就没有不脏的。现在来这么压根就摸不着人的一招,是只是为了好看?不对,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在这斜风细雨的清晨,微风吹拂着宋少爷面颊,究竟是哪里不对呢?丫挺的,是劈空掌!
这孙子是不用手上够得着,他玩的是掌风。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不光玩的脏,而且是又阴又脏啊!
意识到这是一记劈空掌之后,宋少爷一眼就看出这一招角度更是刁钻阴险的不可思议。可以预见到,不管宋少爷站在原地看戏,还是转身侧移的线路全被他封死了。而且吃不准他劈空掌的威力,现在连退都不一定有用。情急之下,宋少爷一咬牙一跺脚,既然不能退,那就以进为退,身体贴进馄饨挑子的扁担,然后向后一仰,从扁担下面一脚撩起。
公子哥做梦都没想到,宋少爷能识破他的劈空掌,更想不到宋少爷的打法这么激进冒险。更过分的是,这一脚的距离把握足见起武学理解的精妙。本以为劈空掌多占了半步的距离,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了,没想到宋少爷硬是凭借腿长的优势给找回来了。公子哥额头的汗都下来了,不就一碗馄饨吗?你至于这么拼吗?无奈之下,只好一手接住飞回的折扇,另一只手回掌护在丹田之前,同时原地纵身而起,两腿平展,衣袍如蝶翼舒展起舞。“砰”的一声闷响,掌腿相交,竟然平分秋色。
就这样两人一下一上,一起一落,又回到了隔着馄饨挑子,相互对峙的局面。在两人中间那碗馄饨依然飘着浓郁的香。
下一瞬间,公子哥手中折扇一展,划着弧光向宋少爷斩去。扇面上山茶花同纸伞上红梅,在馄饨热腾腾的蒸汽之中纷纷绽开。在伞面与扇面之下,两个人四条手臂划过无数行云流水的弧线,仿佛比从天而降雨丝还要密集,掌法、指法、拳法,难解难分……
直到从街角一个打着花伞十七八岁的少女噘着嘴跑了出来:“段郎个大骗子,馄饨哪?”
公子哥表情明显一滞,激战之中双掌仿佛被定在空中一样,足足尴尬了好几秒才勉强抱了抱拳,然后略带哭腔的小声冲宋少爷道:“兄弟,哥哥求你了,这碗馄饨说什么也要卖给我!大恩不言谢,将来定有后报!”
后报,等你后报时候,本少爷就饿死了!等会?你姓啥?宋少爷怔怔望着他,这气质、这打扮、这茶花,还有这个姓。你丫谁啊,段誉吗?不、不可能,段誉上来肯定不可能为了一碗馄饨打生打死,除非为了他的神仙姐姐。宋少爷侧过脑袋瞥了一眼,那少女长得吧,你别说还真的挺漂亮的,说美女绝对不算夸大。可你要说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要死要活,神魂颠倒还是不至于,宋少爷眼神回到公子哥的脸上。
不对,段誉就算是为了神仙姐姐,也不会一上来就打生打死的,撑死了唐僧念经,打不死你,烦死你。再说了段誉哪会什么劈空掌啊?
“阿星,你急什么,老板这馄饨不是刚煮好嘛!”见宋少爷没松口。公子哥自信满满的一回头,冲着少女露出一个花一样灿烂的笑容。
阿星?你这货不会是段正淳吧?紧接着宋少爷意识到一个更劲爆的问题,貌似丐帮并没有听说一个叫乔峰的前代帮主,该不会天龙的故事还没发生吧?自己眼前这位,难不成年轻版的大理国镇南王,正在满世界乱窜为了段誉制造妹妹?那站在路口的那个少女,岂不是阿朱和阿紫的亲妈阮星竹?
段公子两指伸出,稳稳的捏住了盛着馄饨的粗瓷碗边,压低了嗓子:“兄弟,开个价吧,这碗馄饨太重要了。”任由滚沸汤汁,溅在那名镇天南的一阳指上,这次都不嫌烫了。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宋少爷也死死的捏住瓷碗的另一边,一字一顿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说的我好像答应你似得,你给我个理由,我为啥要卖给你。”
“为了爱情!”
“我为了你妹的爱情啊!”老子两天没吃饭了,老子……信了你的邪,你丫绝对就是段正淳。
不好使是吧,段公子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稳稳的拍在馄饨摊上。然后在颤音中带上点哭腔:“兄弟,真的求你了!”
当宋少爷目光从段公子那山雨欲来的哭丧相上,转移到了他拍在混沌摊上的东西时,眼睛被晃了一下。那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那柔和的光温暖又安详,让他感觉到饥饿几乎要抽光了他的力气。指尖的瓷碗,正在逐渐滑了出去。五十两啊,省着点花,回武当的路费不就有了嘛?甚至还够偶尔稍微奢侈一把,吃顿好的。你有这个理由早说嘛,非说为了爱情,有这功夫我跟你争什么,我赶紧包第二碗馄饨了。
忽然宋少爷清醒了过来,指尖的力量重新回到瓷碗:“我两天没吃饭了,这碗让给你可以,但是,得加钱!”一旁旗晃上,一碗五文四个大字,在漆黑的天幕下,微风吹拂的街头,煞是晃眼。
当宋少爷把两张共计一百两银票认认真真的揣进怀里之后,他甚至感觉饥饿也是可以再忍那么一下下的嘛。继续包馄饨的时候,甚至可以哼出小曲来。然后等宋少爷第二碗馄饨即将出锅的时候,一抬头:“段正淳你丫怎么还在?”
“我刚就喝了口汤,一个混沌都没吃着。”段公子露出一个尴尬而不是威风的笑容。当然这种表情,似乎也就在他脸上似乎才显得合理。
“不是,说的好像我吃着了似得。”宋少爷压低了声音,瞪着段正淳。
而段公子则伸出一根手指:“我刚才给你一百两。”
“你大理皇室,还差这点钱?”
段公子警惕的看了宋少爷一眼,连忙比了个噤声,压低了声音:“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怎么我还凭空侮你清白不成。”
“你找打是不是?”段公子瞪着眼,挥了挥拳头。
“打就打,怕你啊?”宋少爷也不甘示弱。
“喂,有完没完了,买完赶紧走啊,大伙还排着队呢,你个大男人买碗馄饨怎么磨磨唧唧的。”排在段正淳的身后的一位大妈挎着小篮怒叱小段。此时宋少爷才恍然注意到,在馄饨摊前,段公子身后,前来买馄饨的人已经默默的撑着伞排起了长队……这都什么情况啊!
“老板两碗馄饨,带走!”大妈把十枚大钱,放在了馄饨摊子的案头,然后叉着腰指着小段的鼻子,“看什么看,长得好看了不起啊,不学好一样,早晚做个负心汉,脏良心的。”
“嘿!大妈说得太对了啊!就冲您这么会聊天,这馄饨本公子卖给你。你好好批评教育他。”宋少爷这个开心啊。
“还有你!幼稚不幼稚!这么大人了,长得不咋地,不好好干活。”啥?本少爷长得不咋地?就算本少爷衣服破旧了点,然后风餐露宿,看着可能有点不拘小节,有点沧桑,你还是头一位对本少爷的长相提出不同意见的啊,“还跟这个傻子似得在这瞎比划,人家将来能指望当小白脸吃软饭!你呢?不好好包馄饨,连个媳妇都娶不上!赶紧给他盛上,让他走!”
“额?”宋少爷现在除了感觉有点晕,好像也不是那么饿了。天空依然下着雨,但街道上已慢慢的热闹起来。
“……”
“唉……”
……
终于段公子也没有为第二碗馄饨付钱。宋少爷对这种典型的吃两碗馄饨只给一碗的钱的恶劣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当然更重要的是,宋少爷本来还期待,反正都不打不相识了,是不是再借点路费盘缠,关键是弄匹马。但是吧,大理段氏的字典里从来只有重色轻友,哪来的以武会友。宋少爷只能在排队的食客组成的茫茫人海中,目送着他和他的阿星背影成双成对的消失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