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阁不知道这女人怎么会突发奇想给自己亲自做饭了,回想起先前说得下药事情,难不成这黑漆漆的东西是毒药放太多了?
朱阁提心吊胆用筷子戳了戳。
“啪嗒!”
那条类似红烧鱼的黑暗料理竟然还动了一下。
……
顿时,做饭的和吃饭的都沉默了。
裴悲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开口道:“我见食谱上有鲜鱼可生食的用法,于是就试着做了一下。”
朱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咳咳,确实是很……很特别的一道菜。”
朱阁又试着将筷子伸向一旁的小菜,竟然一夹就碎。
天啊!这菜是被雷劈过了吗?
朱阁脑门上已经有了丝丝冷汗,镇定,镇定,不过是区区一顿饭而已,凭借自己超强的体质一定可以挺住的。
朱阁深吸一口气,在对方满含期待地眼神中,决定还是先吃……白米饭。
嗯,这应该是唯一看着还算正常的,危险系数最小。
朱阁端起碗,随意往嘴里扒拉了一口,刚要夸赞两句,谁料下一秒整个人就僵住不动了。
“这饭的味道……”
他瞪大了眼睛,口中慢慢咀嚼,仿佛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咽了下去。
裴悲虽面上依旧保持清冷,可语气难掩得意:“尝出来了吗,是药膳,我用了上等草药浸泡,再用稳火慢煮,确保每一粒都能融入药性,有延年益寿,补血养气的功效。”
朱阁舔着唇角,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确实是药膳,药味很重。但她显然忘了良药苦口这一说,还完美的让每一粒米都苦到了极致。
朱阁本想放弃,可一见那饱含期待的小眼神,想了想终究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所以这一顿饭,少年吃得简直就跟上刑一样。
他那引以为傲,细致入微的感官此刻更是将这些食材的奇葩味道深深体会了个遍,最后完全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在往嘴里送。
终于好不容易将碗中最后一粒米咽下,他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裴悲见少年将饭菜全吃下了,动人的眉眼间不由浮现浓浓的喜色。
“好吃吗?”裴悲轻声问道。
朱阁违心地竖起了大拇指。
“那我明天再给你做。”
“咳咳……咳咳……”
朱阁剧烈咳嗽起来,拍着胸口道:“我觉得明天不用这么丰盛,来个简单的就行,比如清水配馒头。”
少女眼中失望之意一闪而过,她虽有些不谙人情世故,但她不傻。
本就十指不沾阳春水,头回下厨又怎能做出什么好东西。他能忍着全部吃下,就已是在照顾自己心情了。
裴悲点了点头,默默将食盒整理好,整个人有些颓然地下了山。
“既然已经骗了,那为何不干脆一直骗下去?”
老和尚的声音在耳中响起,朱阁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整个人成大字形重重躺下,闭目凝神,不知在想什么。
裴悲回到独立小院,看着厨房内的一片狼藉,放下食盒,默默收拾起来。
这时门口走来一道倩影,见着里面这宛如大战一般的景象,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别灰心,偶尔失败个一两次也没什么,你打小就聪明,再复杂的剑招也能一眼就记住。区区一两道菜,相信很快就能学会。”裴母鼓励道。
裴悲停下手头动作,扭头望向女子,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期盼。
裴母心领神会,走进厨房围上围裙,长发高高挽起,菜刀熟练地在掌心灵巧转了个刀花。
约莫一炷香后,滚滚黑烟不停从厨房内冒出,母女俩前脚跟后脚地一同跑了出来,二人本是倾国倾城的容貌,此刻灰头土脸的模样多少有些滑稽,难得一见。
裴悲静静看着身旁的母亲,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那幽怨的眼神仿佛是在说:原来你也不会做饭啊!还摆这么的大谱。
裴母有些心虚地说道:“天剑盟琐事繁多,都是我一人处理,厨艺有所下降也是在所难免。”
裴悲看着熊熊燃烧的厨房,这厨艺还能降到哪去,还不如自己呢。
下人们听到动静,已经火急火燎地开始递水灭火。母女二人则有些心虚地站在外头,别问,问就是刺客干的。
门外,同样听到动静的男子有些哭笑不得,朝母女二人招了招手。
片刻后,主家小院的厨房内,男人娴熟地摔打着面团,反复揉匀,起锅烧水,再一刀刀将面条切入热水中。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沉稳而娴熟。
一旁,母女俩则静静坐在桌子前望着。
裴悲眼神复杂,轻声说道:“爹真的什么都会呀。”
裴母则沉默地点了点头,眼中是毫不掩饰地柔情。
直到两碗简简单单的刀削面被送上桌,母女俩才神情各异地收回视线。
面条芳香四溢,散发着滚滚热气,不由让人胃口大开。
裴父重新披上狐裘,对着女儿笑道:“不用太勉强自己,先从简单地做起就好。男人有时想吃的很简单,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能让他感到心中温暖的即可。”
裴悲闻言若有所思,眨了眨眼睛询问道:“温暖?那滚烫的热油行吗?”
裴母:……
裴父苦笑摇头:“先尝尝我的手艺吧,等吃完了我再教你。”
裴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低头看着碗中的面条,想吃,但不知为何又有些迟疑。
她有些贪恋此刻的氛围,怕吃完后,一切就又要回到最初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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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天剑盟牢狱,地下第五层。
男子打着黑伞,站在破损的石门口,沉默地望着地上那曾经残留过的痕迹。
良久,良久。
思绪仿佛是一下回到了百年之前。
这世上并非所有的善意都会得到回报,人性最丑恶的部分往往就会在你最无助的时候暴露。
一场酒宴,一杯毒酒。
少女凄苦绝望的嘶喊,男人们肆意张狂的淫笑。
而他却只能无能为力地默默看着。
等到队友们赶到,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那一天,小和尚心中的佛死了。
因为佛渡不了她。
他看清了少女此后几世的命运,次次皆是如此,不得善终。
男人取出那把便宜至极的小小木梳,端详过后轻轻放下,低声呢喃道:“束缚在你身上的枷锁终于被人打破了,可惜拯救你的那个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