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是专门给你盛的。”
范雎早知道小锁会是这个反应,于是战术性地去吞口水,清嗓子。
“我真不饿。”
“那你早上吃饭了吗?”小锁问。
“吃了,”被小锁盯得有些发怵,范雎又嘴硬地补充着,“一点。”
这很美妙。
有短处,有软肋,被人拿捏,这很美妙。
范雎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他比小锁大二十几岁,无论是经验阅历,还是学识文化,二人都相差甚远,可他还是乐意陪着她做一些外人看起来很无趣的事情。
如果不是小锁,范雎自然不会经历这些。
他甚至不能体会到感情的作用与功效,更别提目前这种复杂的交织,亲情、爱情,甚至还有些经久相伴的友情。
上天终究觉得对他有些残酷,故而在中年时让他遇见了小锁,在老年时让他离不开小锁。
只是一碗粥,让来让去就凉了。
最终,范雎勉为其难地喝了半碗,继而,他推给了小锁。
那浓稠的粥都在碗底,显然,范雎只喝了些稀汤。
小锁摇头拒绝,“我不喝。”
“……”
于是范雎拗转不过,又端起来饮了一大口。
“这行了吧?”他没好气地询问小锁的意见。
小锁是个很会洞察范雎情绪的人,她能一眼看出什么时候范雎是在开玩笑,什么时候是在假装生气,什么时候快要情绪发作,所以她能精准地把握好其中的度,不惹到他生气。
“已经喝了这么多,要不要再喝一口?”她言语中带有鼓励,也有调笑。
“……”
耍我是吧?范雎正要表示无语,下一秒小锁端起碗喝了一些,见状,他挑眉,立马转了心情。
“喝完。”他下命令,像刚才小锁刁难自己那样。
这场让粥游戏持续了很久,到了最后,粥确实已经凉了。
小锁装作很努力地喝了一大口,但还剩了些浓稠,于是,粥又传到了范雎这里。
他换了个眼神看小锁,还想让她再喝,可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这是在浪费,”范雎无足轻重地抱怨了句,认栽一样又尝了一小口,接着说道,“都凉了。”
“凉了吗?那您别喝了,给我吧。”小锁说着就要去夺碗,范雎意识到说错话了,他边轻摇头边将碗底消灭殆尽。
“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去歇着去吧。”
范雎把空碗放在案桌上的那一刻,二人都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怎么搞的,吃饭竟比喝药还难,总要讨价还价。
幸亏是今天范雎心情不错,否则任小锁再怎么软磨硬泡,他也不会乖乖就范,甚至有可能一拳把碗给捶烂。
当然,这不可能。
上午,嬴稷把范雎叫进了宫,给他看了白起八百里加急递进咸阳的最新战报。
白起用计设伏,纸上谈兵的赵括乘胜追击,不出意外进了他的包围圈。
嬴稷高兴得像个孩子,在议事的书房内走来走去,就差手舞足蹈了。
这也让长期紧绷着的范雎松了口气。
欢喜过后,二人又就筹粮和增兵的事情做了简单的探讨。之后范雎离去,嬴稷派人去武安君府请魏澜。
范雎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没有注意到王龁奏报的奇怪之处。
「末将代武安君奏。」
嬴稷在读到这里时,心下一沉,不过,他没有对范雎说,只是让他去筹粮。
所以,中午时,范雎满饮粥碗,顺了小锁的意。
这场自上党争端而起的战役,范雎其实这出了不少力,尤其是离间赵国君臣,使之临阵换将。
如果白起的对手是廉颇,那么秦赵或许还要在长平继续僵持下去,胜负亦未可知。
自古兵不厌诈,权谋更是这样。
范雎散尽钱财在赵国广发舆论,说秦军不怕廉颇,独独怕在阎与一战成名的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括,人称马服子。
这招损是损,但也确实起到了作用。正因如此,所以秦军也暗中换将,所以白起带病上阵,所以赵括进了包围圈。
长平之战虽然敲响了尾钟,但也没有最终定音,而且也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
平心而论,如果真到那个时候,范雎不会去和白起争功,明摆着的,他争不过。
再说了,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思绪又将范雎拉回现实。
筹粮,筹粮。
但现在国内各地粮食都告急,上哪去找口粮,况且前线几十万大军的庞大规模。就算杯水车薪去筹了一些,可天天几十万张嘴,估计运粮队还没回到咸阳,前线那边就又给吃完了。
所以,这是一个不小的问题,也是令范雎有些头疼的问题。
然而想了好长时间,范雎也没有想出来去哪里搞到这批粮食。
脑海里生出几种备选方案,但很快又被他摇头否定。
万全之策,他需要的是一个万全之策。
想着想着,范雎直接向后仰,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了地上。
实话实说,右残腿不能常动,也不能弯曲,只能这样僵硬地平伸着,这样的坐姿把范雎给难为坏了,他干脆拿地板当床榻,不管不顾地躺了下来。
陇西、栎阳、关中,对了,还有……
巴蜀。
范雎兴奋地差点坐了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把巴蜀给想起来了。
对滴,那褒斜道绝不是白修的。
虽然这几年来巴蜀两地没少往咸阳中枢送东西,但是这不一样嘛,说不定那里还会有点子库存。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个目标定在巴蜀再说。
范雎刚想坐起身来去写竹简的时候,小锁进来了,她看见他席地而躺,毫无一国丞相该有的,样子。
“您怎么……”
一时间,小锁竟不知道该如何说。
“嗯?”
范雎没动,睁着眼去看一头雾水的小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