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你的眼前
作者:陌予倾城   集齐九大柱石,重启大秦复兴之路最新章节     
    这毕竟是生活了十好几年的地方,还有嬴稷,这个已经七十岁的老上司,如果范雎走了,那么他就真的成为了锁在深宫之中的孤家寡人了。
    嬴稷身上王味很重,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带有与生俱来的君王气息。遗憾的是,范雎没有见过嬴稷的少年和青年,那时候他们都正年轻,都意气风发,亦能指点江山。
    范雎还是会发自真心地感念嬴稷,虽然当初他提拔自己是为了压制楚系一派,算是各取所需,但是平心而论,相比魏王来说,这个老上司也确实不错。
    嬴稷脾气最差的时候,是刚被嬴疾和魏冉扶持上王位的那段时间,还有就是范雎接手后。
    其实严格来说,这并不能算是脾气差,而是喜怒无常,心思捉摸不定。
    而且,有的时候,嬴稷还喜欢拿自己的王威压着范雎,微表情中充满了玩味。
    是人,总会生出情感。
    有情感,就舍不得分别。
    但是为了自由灵魂的释放,就应该弃舍一切羁绊物。
    为了自由,范雎孑然一身,却没想遇到小锁。
    为了自由,他怀抱志向铁了心要卖与帝王家。
    为了自由,他拥权拥财,也曾想过要肆意妄为。
    为了自由,他又在蔡泽的谏言下萌生了退意。
    毕生都在追求自由,到头来,在恍然大悟中明白,原来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自由会有不同的定义和实现方式。
    其实许多事,都不是在经久之中决定的,而是在某一瞬,某一个时间点,那个困扰于心的问题想明白了,所有的问题就都迎刃而解。
    在蔡泽被封为客卿后不久,范雎进宫单独面见了嬴稷。
    在秦国,能被封为客卿的,极有可能是内定的下一任丞相。
    范雎陈情,提出辞职后,二人相顾无言。
    嬴稷在专属的王榻上侧躺着,不远处的对面,范雎正站着。
    后世中李密有一篇《陈情表》,范雎自然没有拜读过,但是他也懂得一样的道理,那就是向君王陈情诉难。
    嬴稷也是人,也有血有肉啊,他知道范雎的身体状况,也知道范雎说的句句是真,虽然在范雎举荐蔡泽之时就已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甚至不给一个缓冲的时间。
    “臣才智平平,忝居相位多年,再者臣近年来身体多病,实觉难担此大任。”
    “丞相退隐,欲退去何方?回魏国?”嬴稷问。
    “臣本就孤身一人,在魏国早已无牵无挂,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去你的封地吧,”嬴稷轻叹一声起,缓缓地说道,“六国称秦国为虎狼之秦,你若离秦而去往他国,寡人保不了你之后的安全。”
    闻言,范雎心里一暖,深受触动,他跪下谢恩。
    “谢王上成全,不管臣在何地,心中也会一直记挂着王上,记挂着秦国。”
    嬴稷淡然一笑,示意范雎起身。
    “放心吧,有寡人在一日,有秦国在一日,就能保你今后衣食无忧,让你安享晚年。”
    “王上厚恩,臣无以为报,还望王上保重身体……”
    嬴稷也不由得心生哽咽,他说不出话,只是冲范雎摆了摆手后就转过了头。
    “王上万年,珍重,王上。”
    再次叩了头,范雎行礼退了出去。
    嬴稷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中带了些伤感和落寞,却又只能任凭他去。
    范雎的这条路走完了,可嬴稷呢?
    太子重立后,嬴柱的身体羸弱,而且也已经到了四五十的年纪,其儿女众多,嬴稷的孙子辈中不乏有暗中争夺太孙之位,以图来日坐上储君之位的太子。
    例如,前两年从赵国归秦的公子异人。
    范雎记得陈弘言说过要去卫国找一个叫吕不韦的商人,却没想缘分让吕不韦和嬴异人在赵国相遇,后来就有了一连串的事情。
    奇货可居,光大门庭,以珠宝赠予太子嬴柱之妻,令公子异人尊其为母,吕不韦的最终目的,是要助嬴异人登上王位。
    所以吕不韦这个人,范雎早已有所耳闻,只不过这是下一代人的事情,他没必要管太多。
    那就都留给嬴稷吧,毕竟算是王室的家务事。
    进宫的时候如屡薄冰,回去的路上步履轻松,颇有一股尘埃落定的释然。
    到了相府门口,范雎没有站在大门外看着牌匾感伤,而是迈着他不太健硕的双腿大跨步进门,站到了小锁面前。
    气息有些不均匀,他尽力平复着,也不说话,只是轻歪着头看着小锁,冲她扯着嘴角笑。
    笑得那么痞气和得意,像孩子一样。
    走的时候还是一副忧忡的模样,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小锁疑惑,但看他这么开心,自己也放心了许多,因为这个人封闭了太长时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肆意地笑过了。
    “大梦初醒。”很久,范雎说。
    她不理解,只是本能附和。
    “什么事这么开心?”
    “你猜。”
    “猜不到啊。”
    范雎又笑了,脸上挂着纯真。
    旬日后,一小队人马出了咸阳城。
    所有的善后事宜全都做了,范雎辞别了嬴稷,告别了昔日同僚,重金遣散了相府众人,便坐上一辆简便且低调的马车离开了。
    像当初张仪走的时候一样,他没有带太多的东西,只带上了他毕生以为最为之重要的,情谊。
    因为情谊,最开始的那四个下人,小锁小锦,嘴碎哥和老实哥,都愿意跟着他走。
    因为情谊,他让郑安平和王稽抱团取暖,留在咸阳“发光发热”。
    因为情谊,他念着老伯乐嬴稷,也念着许久未曾见面的陈世铎一家。
    “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路上,范雎问小锁。
    “自由散淡。”
    她说的如此文白,让范雎吃了一惊。
    “那是好人还是坏人?”
    “不好不坏。”
    不再是非黑即白,这世上的许多事,其实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如果,让你重选一次,给你一个稳定的生活,不再颠沛流离,嫁夫生子,你愿意么?”
    “不会。”
    “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话就遇不见你了啊。”
    范雎转头看向小锁,有意外的惊喜,也有老年人转有的柔情。
    “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您还会来秦国吗?”
    这一次的假设包含了太多。
    如果须贾不再气量狭小,而是一个好上司。
    如果魏齐能够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范雎一条生路。
    他或许会真的甘于平庸,让年少的理想抱负全部失于腹中。
    如果能够假设,如果真的能够重来,他会选择和郑安平和着小酒,和陈世铎苏琐做着邻居,就这样了却余生。
    “如果再能有你就更好了。”范雎说道。
    “可我就在这里,你的眼前。”
    “嗯,我也在这里,你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