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二刻,雪花飘荡在坤城上空,家家灯火皆已熄灭,这时萧竹方才回到枫宫门口,正思考着要不要翻墙进去,刘煜却推开门走了出来。
刘煜见是萧竹,赶忙问道:“殿下,您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玄云观那边的事情太多了,费了点时间,那么晚了,你出来干嘛?”
“前几个时辰有个姑娘来枫宫说要找您,我说了您没空,她就说她子时三刻还会再来,我就想着我要不要出来守着。”
萧竹思索道:“姑娘?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跟哪位姑娘结缘到半夜来找我的程度,孟羽,你能不能描述一下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
“那姑娘一直戴着面纱,很模糊,但是她的眼睛很有特色,好像是天生异瞳,一红一棕,而且右眼的眼角还有颗泪痣,除此之外就是一身黑衣。”
“想不到你看的还挺仔细,莫非是你已经被这狐媚子迷了眼了?”
“哎,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在酒店当伙计的,没点记性和眼力怎么行?”
“也是,”萧竹点头道,“我知道那是谁了,你放心,她今天不会再来了,快去为我烧热水,我要沐浴,累死我了。”
“好的。”刘煜连忙跑进枫宫深处,而萧竹则径直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推开房门,萧竹的房间分为三个部分,以屏风间隔,入门的前厅首先看到一扇画着盘龙卧虎的屏风,两侧摆着高三尺的花瓶,其中各插着一簇秋海棠,绕过屏风便是中厅,能看到一张圆桌,一侧的墙边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三把长刀和一把短刀,另一侧的墙上挂着挂画,而与深处相隔的屏风上画着一棵梅花树,绕过这一扇屏风,便是内厅,这里摆着萧竹的睡床。
这便是萧竹的住处,简单而美观,主要体现出一个宽敞。不多时,刘煜带着下人将一个大浴桶抬到中厅的圆桌旁,浴桶中飘出热气和淡淡的药香。
下人退出了房间,刘煜捧着叠好的白色浴巾和白色睡袍,弯腰道:“太子殿下还请沐浴更衣。”
“把东西放到桌上,你也出去,带着下人去休息,明天早上再来收浴桶和倒水。”萧竹说着褪下衣服,只穿着一条里裤便跳入浴桶。
“是。”刘煜说着退了出去,不忘把门带上。
关门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了一圈,屋子里只有水声,但是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一个女人从内厅走出来,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看着浴桶中的萧竹。
萧竹看都没看女人,闭着眼骂道:“秦舞卿你真牛,这样都能让你混进来。”
秦舞卿笑呵呵道:“难得太子殿下夸奖,小女子受宠若惊,不过这枫宫的守卫确实厉害,不过还好我是个机灵的女孩儿,不然我还真不好进来。”
“所以你是来干嘛的,这里可是太子府,一介花楼女子来这里,要是被人知道了,对你我可都不好。”
“哎呀呀,太子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玩腻了人家就不让我进屋了?”秦舞卿说着,声音略显慵懒,人已经来到浴桶旁,一只手按在浴桶边上,看着萧竹浸泡在水中的身体。
萧竹也不客气,伸出一只手将秦舞卿按在浴桶边上的手抓住,直接一把扯向自己。
“啊呀!”秦舞卿惊呼一声,被萧竹拉进浴桶,浴桶不算很大,但刚好能塞下两人。
秦舞卿在水中捶打着萧竹的胸口:“混账!流氓!登徒子!”
“开什么玩笑,这是我的房间,你进来了就算是我的了,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合理的,你要是不从,明天你的人头就会被挂在城门上,陪你的还会有你们花月楼的数十个妹妹和几个老鸨。”
秦舞卿听罢,也不顾现在全身几乎都泡在水里,贴向萧竹的脸,凶狠地说道:“姓萧的我警告你,你杀了我无所谓,但你要是敢动她们,我做鬼也要来缠着你。”
说完,她起身翻出浴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转过头不看萧竹。
萧竹抓起毛巾抹了把脸,无奈道:“同样是给你一口饭吃,你怎么就从没听过我的话,我给你的钱也不少啊,而且我还不要你工作八九个时辰,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我这枫宫的职位呢。”
“老娘的命是阿妈给的,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所以对我而言她就是我的母亲,但是你不一样,你只是觉得我是一个有趣的玩具,甚至不觉得我是一个女人,对吧,萧竹!”
秦舞卿说着,不由自主地面向萧竹,直到最后两个字时,她死死地盯着萧竹。
萧竹无奈道:“秦舞卿,你错了,我必须告诉你,你不是玩具,你在我的眼里确实不是女人,你只是一个小女孩,所以我才会给你选择,以我的性格,你应该知道我会做什么,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好人,我会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我或许没有足够的能力,但是我能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用于我的目的,所以我是太子而比我更有能力的萧旗不是。”
“你什么意思,”秦舞卿起身道,“现在你还几乎赤裸地躺在水里,而我只要三步就能拔出你的刀,我有把握在你的下人过来之前干掉你并且跑路,而且我保证我不会留下痕迹,我让你白死!”
“那你倒是试试看啊,”萧竹伸长脖子,“我萧竹赌一千两黄金,你不敢,你也做不到,因为是你,你到现在还做不到脱离我,我要是死了,你是最难过的。”
“那年你还不是花月楼的花魁,只是一个被捡回来的陪酒女,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过去,连名字都没有,是我把你带到我身边,我教你吟诗作画,弹琴作曲,教你剑术,给你找最好的老师教你刺杀技,老子在你身上投了万两黄金,就是因为你是个女人,我把你培养成我身边最好的女人,把你培养成我最锋利的剑,是你不愿意跟在我身边,偏偏要用秦舞卿这个名字回到花月楼,继续做那个陪酒女。”
萧竹接着说:“是我不重视你吗?是你自己不重视你自己,你有最好的底子,却要走这种道路,你以为你的故事很凄美吗?我呸!”
“萧竹你……”
“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我知道你找我干嘛,花月楼没钱了,你这个花魁被人盯上,他们得不到你就选择报复,然后你杀了人,他们就选择找花月楼的麻烦,是这样没错吧。”
秦舞卿点头:“嗯。”
“你以为你离开了我就行了,实际上你根本没有,你做的事情是做给我看的,你也知道我会派人去花月楼帮你,这些你对了,但是你还是错了,老子是萧竹,盯着你只是防止你害人,你死不死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我死不死什么的无所谓,”秦舞卿扑通一声直接跪下,眼眶也泛红了,“我不想阿妈死,我不希望花月楼的姐妹们因我而死,但是我现在只是一个陪酒女,说好点也只是一个平民花魁,我没有能力去反抗,但是你有,只要你帮我,我就回来为你做事,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能怎么帮你,你要我怎么帮你?”萧竹问道,“帮完你之后要不了几天,‘平日号称不近女色的大乾太子为了花月楼花魁而不惜对着百姓大打出手’这样的新闻就能遍布整个大乾,一个月内传遍整个南陆,两个月就够传到北陆啦。”
秦舞卿没有抬头,她带着哭腔说道:“我不管,你说过,只要我还有做你的剑的资格,你就还是会成为我的伞,我还有价值,我还能帮你杀人,帮你处理垃圾,帮你……”
“抬头,”秦舞卿说话间,萧竹已经离开浴桶,抓起一旁干净的睡袍披在身上,蹲在秦舞卿的面前,像抚摸一只小猫一样抚摸着对方的脸,“你说你还有资格当我的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离开我有六七年了吧,你的武艺一点都没有退步吗,你每天要喝多少酒,你的身体被酒精侵蚀到了什么程度,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不会再花几年的时间去培养一把生锈过的剑,更何况我已经有一面能用的盾了。”
秦舞卿用力咬了咬牙,说道:“给我布置任务,像以前一样给我布置任务,我过去为你刺杀敌人,现在我也可以,只要我还能做到这一点,我就还能证明我的价值。”
“然后呢,你证明了你有价值我就得帮你,凭什么,我又不一定需要你的价值。”
“不,你需要的,”秦舞卿说道:“因为你是萧竹,我清楚你是什么人,你跟你的父亲一样都是暴君,这才是你能被选为太子的真正原因,你跟历史上的暴君没有本质区别,你只是比他们聪明,那群蠢材只顾及眼前的利益,而你不同,你是在为自己铺路,为了这条路,你会毫不犹豫的碾碎阻碍你的每一个障碍,所以你需要剑,需要我这样锋利的剑。”
“可是你生锈了,证据就是杀完人还留下了痕迹,你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错误,你已经忘记了我教你的东西。”
“那我就向你证明,我现在已经把自己打磨好了,我能回到巅峰,我能继续做你的剑,你可以用一切方法测试我。”
秦舞卿说完,萧竹叹了一口气,他转身进入内厅,拿着一幅画像回到秦舞卿身前,将画像扔在对方面前,同时落下的还有一把半尺长的刀。
“这个人是辽国的一个商人,他垄断了老子原本玩得好好的北陆烟草交易,你有十日时间去干掉他,你也只有这点时间去做事,事成之后,我会到花月楼帮你处理事情,另外你的刀我一直给你保存着,但是你要自己去磨刀,把刀磨锋利算是你的必修课,现在开始你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我对你考验。”
“事成之后,你会怎么帮我?”
“做好你的事,完成我给你的任务,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我的手段,你现在还没有得到当我的剑的资格,你现在和外面上万万人一样,在我的眼里连一条狗都不算,所以你要先证明你有能力有忠心,这样你才能算是当上了我的狗,然后再证明你有锋利的牙齿,以此证明你是一把合格的剑。”萧竹说完转身再次往内厅走去。
“如果我回不来了,你愿意帮我照顾花月楼的人吗?”秦舞卿看着萧竹的背影,问道。
“怎么,还没开始就已经考虑失败了是吗,那你是真的退步了,”萧竹说完,想了想又说道,“如果她们之中有人运气好,一不小心活了下来,说不定就会有一两个人能代替你的位置,那我也许会大发慈悲庇护一下其他人。”
秦舞卿没有再说话,推开门离开了萧竹的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