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乐皆喧,鞭炮齐鸣,红绸曳地,华彩漫天。
两声震耳的火铳声中,新郎新娘踏着满地红妆,并肩徐徐行来。
许亦枫今日着一身朱红色祥云纹直裰婚服,腰间扎同色金丝滚边缕带,鎏金镶玉头冠束发,背挺身直,神情肃穆,当真是丰神俊朗,高不可攀。
新娘子却是神秘许多。但见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薄纱,凤冠霞帔,玉手执扇,喜帕下的绝色容颜,自是引人无限遐想。
俞非晚也同在座的宾客一样,对新娘子感到万分好奇。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随着礼生高呼,两人轻折身躯,相向而立。
“行礼了行礼了……天下第一庄,果然气势非凡,连婚仪也如此有排场!”
“是啊……朝廷和江湖联谊,这许家少公子,未来前途无量啊……”
眼看新人就要开始行拜堂之礼,众人引颈望去之时,天空中忽地飘来一阵尖锐的讥笑声:
“哈哈哈…… 同朝廷联姻,许修庆,你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人未到,声先至。
这震耳欲聋的音波,非武力奇强之人不能驾驭。眼前一袭红影掠过,恍惚间,来人已经立在了礼堂的正门口!
“哗……”在场众人皆大吃一惊,不知是哪家门派的弟子,竟胆大泼天至此,只身一人擅闯“天下第一庄”!
但见此人一身鲜红血霞拖地长裙,两袖迎风飞舞如凤凰展翅,加之满首红发,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耀目的赤金色。
她只身立于这喜堂之上,倒叫真正的新娘子失了颜色。
对方如此堂而皇之地潜入自己的地盘,指名道姓,堂上的许修庆听了倒是镇定自若,不见一丝慌乱。
“她是谁?”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小心招来祸端……”
“这……这人气势汹汹,莫不是来搅局的?”
一瞬间,座中宾客议论四起。
“你是哪个门派的?为何不在座中吃席?要上台捣乱?”蛟龙舫副舵主刁冠江,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最是耐不住性子,他恶狠狠地质问道。
来人却连眼神都不愿赏他一个,直指一对新人背后的许修庆,轻蔑地道:“我是来杀他的!”
“你!你莫要太张狂!”
“就是!这儿可是‘天衍山庄’!今日,可是许少庄主的大喜之日,容不得你一个泼妇在这里撒野!”
“……”
“这红发……莫非是……?”俞非晚将场上的情势看在眼里,刚想喊出那个名字。
“赤发鬼,江瑶姬。”星陨开口道。
“这一身打扮,又手执长鞭,多半是她无疑。”半夏补充道。
“你也知道她?”俞非晚继续追问。
“听我爷爷说起过。当世五绝,威震江湖,谁人不晓?”
武半夏朝俞非晚翻了个白眼,示意她,应该多关心关心江湖大事:“例如,你身边的这位!”痴傻呆愣,榆木脑袋!
原来武半夏早就知晓了星陨“绝”的身份!
不以称谓论英雄,半夏的眼光果然不错!
俞非晚还试图同她争辩:这“绝”与“绝”之间,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又听武半夏道:
“听说这江瑶姬,年轻时也是一位国色天香,风华正茂的女子。但她后来,因陷入了一段痛苦的爱情,又被那名男子所辜负,从此断情绝爱,心死成灰,才会走了极端,成了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恶魔!”
武半夏说得绘声绘色,煞有其事,星陨却充耳不闻,神游天外。
俞非晚则将信将疑,凛了神色,将目光继续投向场上。
只见那赤发鬼,自袖中猛地祭出一根劲鞭,如青蛇吐信,游龙甩尾,长啸一声:“许修庆,拿命来!”
众人都来不及惊叹这画骨鞭的威力,赤发鬼便腾身而起,化为一抹红影,鞭风烈烈,鞭梢已径直直卷向了许修庆!
如红似火的喜堂,霎时像温水滚进了油锅,翻炸沸腾起来。
凌风呼啸,弹指之间,许亦枫一把捞过惊愣在原地的新娘子,闪身避开了第一道鞭锋。
长鞭带着锋芒的劲道,掀翻了桌几上的对烛,余力不减,继而扫向立身在侧的许修庆。
“天下第一人”不愧是身经百战,早已练就了,行事之间处变不惊的本事。只见他四两拨千斤,以赤手轻轻拂开这当头一鞭,旋即一个搭桥过河,飞身抽出了剑托上的“燕支剑”!
一道寒芒划过,但看是横鞭凶恶,还是宝刃更利!
在场武林高手众多,都早已见惯了江湖杀戮、血雨腥风。许修庆名扬四海,行侠仗义,也不知得罪了多少反派,自是引得一些邪魔歪道,欲杀之而后快。
众人如是猜测,一时间倒觉着,两强对决,比之新人拜堂,更为精彩!
鞭风刺耳,剑气破空。
赤发鬼的鞭身越使越快,却始终奈何不了许修庆。一招“叶底穿蝶”,画骨鞭如抽皮剥骨般,直点许修庆右肩;后者回身抬足,剑尖带一笔“云另升天”,化了鞭尾呼啸而来的气力。
百余个回合后,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双双一个陀螺旋身,立于喜堂外阶之上。
俞非晚此刻才看清了赤发鬼的长相:此女子约摸年华三十,浓颜淡抹、黛眉扫额、琼鼻朱唇、剪水秋瞳,虽赤发披身,却难掩五官容颜绝色,分明是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娘子,哪里有半分“鬼”的模样?
“你这妖妇,到底是谁?为何擅闯我天衍山庄?”许修庆抬剑直指江瑶姬,高声喝道。
“就是!你快报上名来!为何在这儿撒野?”台下已有不少有识之士,开始为许修庆鸣不平。
“哈哈哈哈……许修庆,你竟然连我也不认得了?”江瑶姬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笑话!许庄主为何要认得你?”
“就是!你可太看得起自己了!天下第一人,岂是你这一介女流,能随意攀扯得上的?”
“我说这位大美人儿,莫不是你喜欢上了许庄主,找他讨情债来了?”
“哈哈哈哈……”
一时间,台下的看客纷纷或哂笑或嘲弄,越说越兴奋,好像在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出好戏。
就连一些门派中的女弟子,也跟着附和,全然没听见,那句带着鄙夷的“一介女流”中,也包括了自己。
“很好!狼心狗肺,衣冠禽兽,说的就是你!”江瑶姬对众人的调笑毫不在意,仿佛他们议论的根本不是自己。
她一甩手中长鞭,恨恨道:“许修庆!你就别惺惺做态了,这么多年你不觉得累,我看着都觉恶心!十五年前你作下的恶,人虽不知,鬼亦可查!今日,我便要替敬哥和玉娘,报仇雪恨!”
说罢,她聚内力于掌心,再次扬鞭窜身,一个“翻江倒海”,直朝许修庆扑来!
说者无心,闻者有意。围观者不知内情,对这赤发鬼所言,皆大惑不解。也有年长一些的,开始议论猜测,十五年前究竟所谓何事?
但听在俞非晚耳中,却是另一番光景:“敬哥”、“玉娘”,不就是她的父母吗?许修庆果然与当年之事有关!
或许是害怕,江瑶姬会再吐露些什么,不待众人出声相询,许修庆已主动迎剑出击,且招招式式更狠更厉!
燕支剑以潇洒飘逸闻名,剑身轻薄似蝉翼,挥之斩荆棘。许修庆使出的燕支剑法,比之许亦枫,却是愈加刚劲霸道,游刃有余。
只见他当空一剑,朝赤发鬼门首砍下,纵贯千军,后者横鞭作戟,闪身堪堪避过了这雷霆一击。
激战中的两人,渐渐由兵器相接,上升为内力互搏。台下众人全都看得痴迷,以至于忘记了,还置身于婚宴之中。
台上的公孙颖,早已吓得哭成了泪人儿,瑟缩在一旁,啜泣不止。许亦枫只好轻轻揽过她的双肩,低语安慰。
突然间,一股剑风划过,掀翻了圆桌带满布的酒菜;一道鞭影甩地,将可怜的圆桌劈成了两半。两人又过招了几十个回合,眼看僵持不下,打斗范围已向外围波及。
看来这婚事,决计是办不成了!
怕事者,已如惊弓之鸟,四散而逃;好事者,则亮出武器欲加入战局,以便抢个头功。无奈两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众人只能围在外侧,伺机而动。
不过转眼之间,好好的筵席,因为一个赤发鬼被覆了天,许修庆如何不恼恨!辗转间,他的剑风更为狠辣,劈山凿石,并一个天绅倒悬,浑厚内力加身,一剑捣出,逼得赤发鬼连连败退。
星陨已护着武半夏,出了包围圈。
俞非晚虽离战局很近,倒也暂且安全。正盯着两个身影激斗时,对面席桌下面,传来小孩撕裂般的哭声。
“危险!”俞非晚来不及考虑其它,一个飞身,越过战局,扑到了小孩身边,将他一把抱在怀里。耳边,则传来掌风的呼啸声和兵器的撞击声。
“啊……”一声惨嚎响彻天际!
待声去叶落之时,赤发鬼已被许修庆刺翻在地。只见她胸口汨汨淌血,嘴角也溢出红丝,映着满身赤衣红发,犹如一只折翼的火羽凤凰。
她败给了许修庆!
江湖中人交手过招,讲究的是点到即止。如许修庆这般,出身于名门正派,更是儒雅之士,绝不至于乘人之危,赶尽杀绝。
但或许是这赤发鬼,搅乱了他的好事,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只见他抛转剑身,一个重拳在握,竟朝着赤发鬼心口又是一剑!
“好!”
“杀了她!”
余下的宾客,无不怂恿着高声称快,对江瑶姬的所有怨气,都聚在了这一剑之上。
“不要!”俞非晚绝望地惊呼道。
她不能让赤发鬼就这般轻易地死去,她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可眼下,她只能护着怀中的孩子,其它什么也做不了……
江瑶姬则缓缓闭上了眼眸,对许修庆的夺命一剑,不闪不避。生死一刻间,也不知她脑海里想到了什么,脸上风轻云淡,毫无惧意。
“叮……” 就在俞非晚和众人一样怔愣之际,一道凛冽的掌风簌簌袭来,竟当空别开了燕支剑,让它在许修庆的掌间,脱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