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谢承昱难得地发出一声冷哼,对他这个说话没个把门的舅舅嗤之以鼻,这倒让俞非晚觉着新鲜——世上竟然有人能堵上谢承昱的嘴,让他因碍着辈分而无从反驳,真是难得啊难得!
“唉!这是你老相好啊?长得还挺标致!”叶慕寒放过了谢承昱,开始朝俞非晚攻击。
俞非晚何其无辜,闪身躲到谢承昱背后,避免他们甥舅之间的大战,殃及自己。
谢承昱看也不看叶慕寒,更不打算和他打招呼,牵了俞非晚的手正待离去,还是谢祁山看不过眼,朝他命令道:“昱儿,不得无礼!还不快见过你舅舅!”
“对对对!怎么着也得喊我一声不是?”叶慕寒眼看有人撑腰,更加得寸进尺。
谢承昱僵直地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在他仅剩的一点儿儿时的记忆里,从小他便与这小舅舅不对付。叶慕寒只比他年长几岁,却总因着辈分压他一头,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自己,越发瞧他不顺眼。
本以为多年后历经世事,心智已然成熟,没想到对着叶慕寒,还是轻易着了他的道!
俞非晚不知其中原委,只是凭着本能牵紧了谢承昱的手。她握了握他的手心,以示鼓励。她从小得到的亲情并不多,但更知亲人的可贵。更何况叶慕寒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于情于理,谢承昱都应该称呼他一声。
俞非晚睁着一双水润含情眼,脉脉地望着谢承昱,他这才恢复了些理智。
他缓缓地折回身,朝叶慕寒拱手示意,正声道:“舅舅,别来无恙。”
叶慕寒原本正怀揣着双手,昂着头颅望天,见他外甥总算是有了点儿外甥应该有的样子,便也不再为难他,扬了扬手示意他免礼,接着道:“罢了罢了,你如今也长大了,没得和个顽童似的,耍小孩子脾气!俞姑娘瞧着,都比你稳重许多。你今后可不许辜负人家,明白吗?”
“……”
俞非晚第一次听人夸她“稳重”,尤其是和谢承昱相比,这令她受宠若惊,差点要和叶慕寒击掌相庆。
“好啦好啦!”谢祁山站出来打圆场,问道:“慕寒,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阿姐一定也很记挂你!”
当年广陵道之变发生得突然,谢祁山含冤入狱,自此便失去了所有人的消息。他差点儿都忘了,身为长叶真人之子,叶慕寒的武功自是以一敌十,更何况有《欢羽心经》傍身,更是难逢敌手。
在场的几人,除了长者盛九仙,便只有叶慕寒坐着了。但见他歪着身子靠着椅背,一只脚踩在了席凳上,拈了案几上果盘里的一串葡萄,掰了一颗送入嘴里,鼓囊着道:“嗨,我能有什么事儿,该吃吃该喝喝……快活似神仙!”
盛九仙闻言,搁置了手中的茶碗,指尖轻点,朝叶慕寒笑道:“你这小子!老叶一生好面子要强,却生了你这么个儿子,真不知他在地底下,是该庆幸还是该骂人呢!不过,你这脾气,倒颇对我的胃口!”
“嘿嘿,好说……好说!”提及长叶真人,叶慕寒立马收敛了神色,嘴上依然不停,全神贯注地对付着那串葡萄。
“对了,叶……舅舅,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您赐教。”俞非晚原本想问他,关于另外半部欢羽心经的事,觉着那个称呼颇有些拗口,她瞥了眼谢承昱,又害羞地低下了头去。
谢承昱没料到,俞非晚就这么轻易地随他改了口,一时有些欣喜,他接着她的话题,正色道:“妄容,这个名字你可有听说过?”
“没有。”眼前的葡萄晶莹剔透,叶慕寒摘了一颗,递给盛九仙,随即又别了一颗,正准备扔进嘴里。
“那‘血蛛教’呢?”
话音一落,叶慕寒执着葡萄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莲凰洞,孟莲心……这些,你都没有听说过么?”谢承昱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犹如重锤敲在了叶慕寒的心鼓上。他将那个名字深埋在心底多年,本以为坑口已经填平,如今却终于被他人发现,给一点一点地挖了出来。
难得地,一进门就没停下来过的叶慕寒,骤然陷入了沉默。谢承昱只好接着道:“看来,我预想的没错——妄容学的,果然是那另外半部《欢羽心经》。”
“什么?慕寒你……你竟然将《合欢篇》交给了别人?”谢祁山闻言,急得向前迈了一步。他虽非痴迷武学之人,却也知道欢羽心经的威力,一旦被心术不正之人习得,将给江湖带来灭顶之灾。
“不,我没有!”叶慕寒矢口否认道:“那只是个意外……”
手中的葡萄蓦地失了力,垂直跌落在地,一颗一颗散落,滚向了四周,像是此时叶慕寒脑海中记起的不堪回忆,瞬间弥散开来。
“意外?什么意外……”谢祁山不禁提高了语气。
盛九仙见叶慕寒仍旧有些顾虑,便劝说道:“慕寒!事到如今,你就说吧……我的孙儿因此事丧命,你阿姐直到现在,仍危在旦夕!你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紧接着,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几人都在等着叶慕寒松口。
“……”
“……不错,我确实认识孟莲心。”片刻后,叶慕寒终于颓然地说道。
在场的几人皆知,将要听得一段漫长的故事,于是皆在席间坐了下来。
“她是你的老相好?”谢承昱不愧是战力最强,都这个时候了,还嘴上不饶人,直接朝叶慕寒怼了回去。
“呵呵……”叶慕寒撇了撇嘴角,也不辩驳,顺着他的意说道:“不错,我们确实是情侣。”
叶慕寒没有为此加上“曾经”的附缀,是因为他心知,此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俞非晚本是一副事不关己,坐下来安静吃瓜的心态,当听到那传闻中心狠手辣,甚至一个小小的徒弟,便将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血蛛教前教主,竟然和叶慕寒是情侣关系时,惊得一下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还是谢承昱心态镇定,他起身拉着她再次坐下,以眼神示意她耐着性子听下去——也许后面还有更好吃的瓜。
“十多年前,我们在嵩山武林大会上相识。那时候,我刚得了剑宗传下的‘纯钧剑’,正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之际,她却突然出现了!”
想起过往种种,叶慕寒顿了顿,仿佛在思考,要怎么样描述当时的情形更为妥当,只听他又道:“说来可笑,在武林大会上,我竟然败在了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手上,这可大大挫伤了我的锐气!那届武林大会结束,我们谁都没夺得头筹,却因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听起来,故事有一个梦幻而美好的开端。几人都没有打断叶慕寒的回忆,只是静静地倾听。
“我因为不服气,从武林大会上败给她之后,便潜心修炼剑术,再上莲凰洞找她切磋。那时候,她刚刚坐上教主之位,血蛛教上下,不服她的弟子众多,下毒、行刺、围剿……无所不用其极,当然也有更多像我这样,找她单挑的,都被她一一挑下马来。反对她的人皆是为了一己私欲,她却一心为了教派发展,也因此受了很多委屈……”
“所以你因此生情,爱上她了?”此时的谢承昱,很适时地当好了捧哏的角色。
“她这样的女子,热情、善良、有勇有谋,被谁爱上都不足为奇。没错,我们很快便确定了彼此心意,互许终生。我更因此帮她铲除异己,在血蛛教站稳了脚跟。”像是要些确定什么,叶慕寒又补充了一句:“她是我此生认定之人,就像你认定了俞姑娘一样。”
即使她十恶不赦,罪无可恕。
“那她现在人呢?”俞非晚忍不住问道。
“死了,死在了我的剑下。”叶慕寒骤然撕开心伤上的疮疤,语气平淡,犹如在谈论着其他人的事。
“什么!”俞非晚又惊得跳了起来,抢声质问道:“你……既然你这么爱她,怎么会杀了她呢?”
叶慕寒因此陷入了痛苦的情绪中,双手抱头将整个正脸埋进了怀里,看不清楚表情。
“多半与那半部《欢羽心经》有关。”谢承昱猜测道:“与我交手的妄容,虽然几近走火入魔,使出的确是《欢羽心经》的招式。其威力虽不如正统,但亦较平常武功高出许多。他至死都没有吐露习得真经的来历,我也只是猜测,与血蛛教和前任教主有关。”
“你猜得不错。”叶慕寒接过话头道:“在我们情意渐浓之时,她偶然得知了我身上,藏有半《合欢篇》。莲心一向争强好胜,坐稳帮主之位后,更是一心向武,想要称霸江湖,便央求我和她一起修炼……欢羽心经的修习之法,你们也都知道了,需两个情投意合之人,集中精力,共同渡劫,可是……”
“可是你却拒绝了她。”谢承昱又猜测道。
“你怎么知道?”俞非晚不禁打断了话题。这谢承昱,怎么像开了天眼一样,什么都一清二楚?
“猜的。如果他们二人真的练了真经上的心法,他也不会亲手杀了她了。”谢承昱有条不紊地分析着。
“不错。”叶慕寒解释道:“现在想来,如果当时我选择与她并肩同行,答应和她一起修炼,或许今日的结局也会不一样吧?父亲赠与我《欢羽心经》,其初心和赠与阿姐那半部是一样的——他希望我能找到心意相通之人,一同精进,获得幸福。”
“既然你与那孟教主两情相悦,你又为何不肯让她学上面的武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