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颉挥出轻吕剑,一掌击碎了袭向柳如丝的长矛。身边的御林军,跟着黑鸦鸦倒了一片。
孙商远和孙商遥原本背靠着背,互为支撑。经过一番军中历练,和星陨等人的调教,两人的武艺,比噬神庄时长进了不少。
奈何包围的玄铁战士们越来越多,逐渐将两人冲散了开来……
“哥!”孙商远一刀砍翻一个冲杀上来的御林军,回头喝道。
奈何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哥哥不见了踪影,这让孙商远有些慌了神:“哥……你在哪儿?”
“商远!”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孙商遥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
好歹还能听到回应,孙商远不禁松了心神。他朝远处的虚空中怒道:“哥!全力戒备迎敌,别分心!”
“……”
也不知孙商遥是听了弟弟的话,还是旁的原因,那一头又没了声响。
顷刻间,厮杀声和喊叫声铺天盖地,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行刑场俨然已成了人间炼狱。
幸好围观的百姓早已散去,否则死伤人数,将更加不堪设想!
俞非晚一边横刀掀翻一个身量高过她数倍的士兵,一边如是想着。
连番的交战,已然耗尽了她的大半部分体力,只余了手足之间传来的酸胀之感。人体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着她麻木地挥出一刀又一刀,耳边只闻秋风呼啸的“簌簌”声,仿佛还有谢承昱低沉的声音——
“非晚……非晚……”
呵呵……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才会产生幻觉……
此刻他正赶去救皇帝了,又怎么会出现在她身边呢?
“俞姑娘!俞姑娘快起来!当心!”
俞非晚睁开阖上的眼睑,只见孙商远顶着一张布满血迹的脸,横立在她的身前,挡住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她这才找回了些许神智,将刀尖向地,撑住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
泛着银光的刀剑,与汇成小溪的血水,无法区分谁的温度更冰冷;倒下的战旗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散落的头盔和战甲亦找不到原来的主人。
但御林军人数再多,毕竟是朝廷家养的兵,抵不过实战经验更足的震威军。
一番激烈的交战过后,形势已然倒向了其中一方。
“你确定还要再打下去么?”公孙颉将轻吕剑挽了个剑花,剑尖直指向整个战场上最后一名仍在顽抗的御林军。
禾三绝望地瞟了一眼四周:军旗早已折在了地上,被鲜血染红;汪都督的头颅,已被步光剑一剑砍下,攥在了齐仲明的手上;昔日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投降的投降……
他突然不记得,此次冲锋陷阵的目的,究竟为何?
“哐当”一声,军刀跌落在地上,宣告着这场漫长战役的结束!
公孙颉正欲放下心神喘口气,只听远处俞非晚慌张地喝道:
“如丝姑娘……如丝姑娘!你怎么了?”
公孙颉寻声望去,只见一袭模糊的身影横卧在了一堆血尸之中!
俞非晚是第一个发现柳如丝受伤的。她一手轻轻托起柳如丝的肩膀,好让她舒服一点,不那么疼,一边回头朝公孙颉吼道:“公孙公子,你快来看看!”
公孙颉心下一慌,飞身到了跟前。孙商远也闻声而至。
只见柳如丝雪白的喉间,印着一道深红血迹,伤口仍在不断往外冒着鲜血。还有嘴角涌出的血花,像喷泉一样源源不断,妖娆又残忍。
“如丝!如丝姑娘……你撑住!”公孙颉彻底慌了神,心乱如麻。
他对眼前这种状况,从未有过任何准备。
繁华京城里,锦衣玉食惯了的富家公子哥,暗恋着自己的心上人,即便对方出身卑微,至多也只是门不当,户不对,被阶级门第和世俗恩怨拆散的结局。
又有谁能料到,一场战争会如此轻易地、猝不及防地夺去一个人的性命?
“公……公子……我妹……妹……?”柳如丝呢喃道。
她的声音虚若游丝,只因喉间的致命伤,已让她难以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她很好,你放心!”公孙颉眼角已经湿润,他连忙握住柳如丝的手,想予她更多温暖。他哽咽道:“她正等着你回去见她呢……你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去见她……如丝……”
“那……就好……”柳如丝脸上终于浮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这是俞非晚第一次见柳如丝笑,像冰山上的雪莲花,冷傲而美艳地绽放。
柳如丝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阴沉而混沌,有些像她初次见到那个人的那天……
她仿佛又见到了他挺拔而清俊的背影。这一次,她勇敢地向前跑去,追逐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天光中……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泪珠滑落,打在公孙颉的手腕上,令他失了魂魄,也失了全世界的颜色。
“如丝……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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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树青翠,护城河流。
许亦枫追着雷舟的身影,一路到了城郊之外。
此地背城向阳,丝毫不似冬日城内的荒凉,倒令人有春归复苏,柔情惬意之感。
“舟公,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亦枫……我……是我对不住你。”
资水岸边,两人双双立定。
许亦枫见雷舟似乎并无讨逆之意,便缓和了神色,开门见山地道:“‘对不住’?这三两个字,可没那么容易将我糊弄过去!那天在凉愁崖,你跌下了山崖,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你明明好好地活着,又为何不回天衍山庄?今日,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成了公孙无量和雷炼的爪牙?”
“亦枫……知道这些,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好事。”连珠似炮的逼问,令雷舟也放软了语气,他低声劝道:“你如今掌管着天衍山庄,庄上大小事务众多,又有内眷需看顾,你……你不该再卷进来!”
“可我有权知道真相!”许亦枫激动地道。
他回想起那个雨夜,在山庄内听到的秘密,再联想到俞非晚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这一切的一切,都印证着一件事,一件他打从心底里不愿相信的事!
他艰难地问道:“难道……你真的同朝廷有所勾结?”
“亦枫……对不起……”雷舟虽未直接承认,却等同于判了许亦枫死刑。
他绝望地质问道:“那父亲呢?父亲也知道此事,对不对?”
“……”
沉默便等同于了默认,许亦枫从未感到手中的燕支剑,是如此沉重。
“果不其然……呵呵……还有公孙无量……颖儿……难道颖儿……也是你们安插在我身边的?”
聪明如许亦枫,一旦串联起前后所有的事,便如坠冰窖——他这短暂的一生,仿佛是被人装在了一个透明的罐子里,一举一动,都任人窥测而不自知!
“亦枫!你先别激动!不是你想的那样!”雷舟忆起陪伴着许亦枫长大的过往,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他虽是雷炼派在天衍山庄的卧底,但对许修庆的这个幼子,确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将他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疼爱有加。
于是,他坦诚道:“亦枫,庄主一直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是典狱司出身,留在天衍山庄,不过是获取情报,禀报给雷公公。”
“什么?你果然是雷公公身边的人!”许亦枫方才见他与雷炼交头接耳,便猜到了几分,如今得到证实,亦如遭晴天霹雳,他怒斥道:“那你处心积虑接近天衍山庄,甚至潜伏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许亦枫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一生,只为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卧底”?
“我刚才说过了!我是为了获取情报!”雷舟不耐烦地道。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许亦枫质问道:“雷炼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舟公,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很清楚你的为人,我相信你不是一个是非不分之人。你为何要替朝廷的人卖命?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你,我会调动天衍山庄所有的力量……”
“够了,亦枫!”雷舟打断他道:“没有什么不得已,更没有什么苦衷,你不要再问了……”
“……”
聚散离合时常事,是非恩怨难分明。
再年轻一点儿的许亦枫,或许会为了与舟公往日的情分,去刨根问底查个清楚;或是将人绑了带回天衍山庄自此禁足。
然而此时的许亦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你说不问,我便不再问了。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弄清楚!”
“……”
“父亲,是不是也与你……与公孙无量还有雷炼有来往?”
“是!”雷舟亦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大方承认道。
许亦枫绝望地道:“原来真是这样……哈哈哈哈!想我大婚之日,江瑶姬前来大闹一场,说父亲曾做下恶事……当时,我只当她是胡言乱语……”
“……”
“如今看来,她是真的一心要找父亲报仇!”
“……江瑶姬,她……”
“此事!你又是否知情?”
“当然。”昔日相关之人皆已故去,雷舟亦不再回避,和盘托出道:“十五年前,我奉庄主和雷公公的命令,血洗了凌风派。其目的,便是为了帮他们得到‘风月二谱’!”
“凌风派……凌风派便是……”许亦枫呢喃着这个名字。
“不错,凌风派掌门乃凌风刀俞敬,也就是俞姑娘的父亲!”雷舟缓缓道。
“哐当”一声,燕支剑蓦地掉落在地上,砸起一地尘土。
得知真相的许亦枫僵直在了原地,恍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