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扭曲的视线下,他仿佛听到了来自现实中的声音。
“王道友,有话好说啊!”
在方才千面消失的地方有声音传出,直到牧风抬眼扫过,消失的千面再次出现在了他眼前。
只不过现在的千面已现出了其本尊型的恐怖模样,成千上万的头颅,有的面孔上是扭曲漩涡,有的面孔上则佩戴人皮。
他的样子和之前李长天的怨念聚合体类似,只不过更加密集和恐怖。
像是超级细菌,细菌表面那些触手顶端,都是一颗颗没有五官的头颅。
数万颗脑袋却只有不到千分之一佩戴了人皮,千面也是有着自己独特审美,并不是见到人就要剥下来给自己戴上。
佩戴着人皮的那些不再是头颅,而是拥有身体,不过他们双脚黏连,延伸到下方的本尊上。
“我刚才干了什么?”
念欲控制的时间到了,被扭曲的视线回归正常,被颠覆的认知重新归于原位。
就见牧风本尊站在半空之中,十洞天正为他加持磅礴伟力,右手有枚根源火种,正欲催发,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
感应到毁天灭地的根源气息,千面正要跑路,牧风眼神就变了回来。
根源之种重新被他收回洞天中保存。
就见千面疑神疑鬼,仿佛疯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一样。
“我问你,我刚才干了什么!”
牧风语气不由加重三分,这才让对方神色复杂,将方才他干过的事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幸好回归及时啊,再晚个两分钟,千面现在恐怕已经被烧成灰了。
“道友,你这东西真是太危险了,我看到都感觉害怕,大不了我不住你对面,我走还不行吗。”
收束法力,千面化为本尊虚形,落在地面退后几步就要回自己洞府收拾一番,赶紧跑路。
牧风没有阻拦,他也知道自己的疯狂根本不好控制,说不得哪天就会把对方给弄死。
能让一位劫主担惊受怕,说出去也算是件能吹很久的事了。
经过这次事件,千面连夜自天堑山跑路,山上就只剩下他一人和一株老树。
老树从土石里拱了出来,隔天见他精神恍惚,自言自语,没敢开口。
牧风心累坐于树下,遂问:“你为何不走?”
老树四下顾盼,以为他在和空气说话,然而牧风眼神看着自己。
老树嘿嘿一笑:“我只是一棵树,您应该不会对我有想法吧?”
牧风摇头:“那不一定,我发起疯来,说不定就算一棵树也会变成绝世女仙,到时候把你怼烂了可别怪我。”
老树尬住了,如果它会流汗,现在一定满头大汗吧。
原本还不太理解千面为啥跑路,现在终于能体会那种感觉了。
“我主大可放心,老树我绝不会自作主张离开的!”
牧风无奈,听言外之意是要让自己赶他走,走就走,还要自己给他个理由,真是呆板。
“你走吧,上次千面给你的人皮你应该留下了吧?”
“把李长天酿的那些酒留下,你就可以离开了。”
牧风喝习惯了李长天酿制的灵酒,反正老树又不喝,带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
老树似是察觉到了他心中失落,没有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当一棵被靠着的树就够了,哪怕树上没有一片叶子,无法遮风挡雨。
天堑山顶,一如既往的阴云密布,只有一丝光亮从天空洒落而下。
古海的风吹来,他就这么靠坐在老树旁疲惫入睡。
老树在原地纠结许久,数次想要抽起血肉根须跑路时,都会想起前主人李长天所对他时的一幕幕画面和温馨的记忆。
“我怎能抛弃主人独自离开。”
“刚才不是在那里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奇怪!哎,我的脚怎么不听使唤,自己往山下跑啊!”
经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斗争,老树最终决定还是跑路下山,他也害怕牧风这个定时炸弹。
只是在牧风睡着后,老树依旧在旁,只是他身上所靠的这棵大树,已经不是原来那棵了…
小眯了会儿后,牧风重新苏醒,见老树居然没有抛弃自己,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可是渐渐的有些不对劲,不仅老树没有离开,千面真人也在之后重回山顶。
“你是谁?”
牧风看着千面发出灵魂拷问,他不相信已经跑路的千面会再回来。
二人只以道友相称,持续约莫半年的邻居关系,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什么?
“在下千面,路过此地,觉此山宏伟浩大,视野开阔,便想在此居住一段时间,不知道友可否介意,多个邻居?”
千面举止正常,似乎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牧风冷笑了笑:“装什么装?你他娘的根本不是千面,信不信我现在弄死你!”
千面见他如此态度,皱了皱眉:“看来道友不喜我的存在啊,也罢,就此别过吧。”
说完一挥袖子下山而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换了一副人皮,又一次上山了!
真正的千面离开了,真正的老树也离开了,困扰着他的,是他自己…
有人在他的身边才能让他变得正常,如果一个人都没有,那出现在他身边的,都将不再是人…
现在的牧风就是这种状态,大恐怖思维萦绕着他,让他愈加疯狂。
不断上山下山的千面,时而出现的念欲鬼影,真假早已无从分析。
此山只有他一人居住,却异常不断。
“当你认为你正常的时候,你不是你,当你认为你疯狂的时候,你才是你。”
这句话不断在他脑海里回荡,重复,加深印象。
现在的他是疯狂的,是真实的。
虚假的千面居住在了他洞府对面,和虚假的老树聊天打屁。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如何?
现在唯一能够让自己回归正常状态的情况,就是立马解决掉念欲的滋长,将疯狂的源头掐断。
御生宗是最适合他解决问题的地方,可古海又没有御生宗的人。
而且伴随时而出现的视线扭曲,认知错乱,哪怕有心寻找也无济于事,总会被引向歧途。
山下人都传天堑山顶有个疯子,其修为只有元神,却连真尊都不敢上前招惹。
山脚重新居住了些修士,都不敢踏入山腰中段乃至顶端。
今天一早,牧风便飞到半空,一个自由落体直朝古海坠去。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自己解决,这是他最后的想法。
“很好,疯的很彻底!”
邪恶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不知坠了多长时间。
砰的一声,整个砸落古海,如炮弹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浪。
以一种自由落体的方式落入古海,海水立时灌入他本尊扭曲的五官。
似有若无的呓语声开始在耳边由轻变重,视线开始割裂,变得格外与众不同。
之前如何扭曲也只是在道诡界,现在,视线以一种并非扭曲的撕裂方式,在疯狂中,在落入海下的一刹那令他回到现实。
依旧是熟悉的病房,依旧是熟悉的担架床,绑着他双手双脚。
现在是深夜,窗外瓢泼大雨,病房内静悄悄,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左顾右盼的时候,头顶医用探照灯突然亮了起来,刺得他失明了几个瞬间。
“我现在算是回到现实了吗?”
“喂,有人吗?”
牧风喃喃一句之后开始放声呼喊,就见监控之上红光浮现,仿佛里面有人正看着自己。
紧接着房间里的扩音器便传出胡炜淡然的声音:“还真是许久不见啊,牧先生,欢迎回到现实。”
胡炜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让牧风有些难蚌。
“快叫人过来给我松绑,你快把我捆成一具尸体了!”
胡炜默然片刻,不多时,便有小推车声音在门口停下。
钥匙插入锁孔打开,就见那护士推着小推车进了房间。
看到来人后,牧风明显一愣,对方却双目泛红,着护士装不由分说扑了上来抱住了他。
久违的思念和无助的哭泣在蔓延发散,他就这么看着扑在自己身上狼狈哭泣的女人。
伤感是有的,但已不知用什么情绪表达出来了。
“别哭了,我以为我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假的,你真的来当了护士吗?”
牧风声音十分沙哑,很少用自以为温柔的声音去说话,落在林秋曼耳边果然让对方止住哭腔,变得抽泣。
“当精神病院的护士一定很辛苦吧?值得吗?”
再次回到现实,牧风有些感慨,他终于可以询问对方一些事了。
现在他已不再关心道诡界自己落入凶险古海会发生什么了。
“不辛苦!他们对我很好,我也学会了很多医护方面的知识,现在已经能够完全胜任手头的工作了。”
“只要能再见到你,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林秋曼擦了擦眼角,露出雨过天晴般的完美微笑,有深深的不舍,眷恋和满足,呈现在眸子的深处。
“好了,别再干看着了,把我解开吧。”
林秋曼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深情,牧风被看得实在有些不自在。
“胡医生担心你会伤人,所以…”
林秋曼还没说完,牧风便白了她一眼:“你是我老婆,怎么,你怕我伤你吗?”
前者被说得脸色红晕起来,特别是哭过后在微笑和羞涩间绷不住的样子,表情着实精彩。
“不是的,我没有钥匙,钥匙在叶美香那里…”
她说着便要起身去拿钥匙,牧风却看到悄无声息出现的叶美香自门口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