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田泽眉头大皱道:“陛下所言有理,但陛下终究是一国之君,如此以身犯险。。恐有不妥。”
祝昱笑道:“北府势大,屠灭东川之后天下人人骇缩,便是我南洛百姓也是如此。
不光百姓,想必这朝堂文武百官,乃至守城门的兵卒,一样心里打鼓。
朕乃一国之君,用民间俗话说,便是南洛的主心骨。如此士气低颓之时,便是我这主心骨出来撑场子的时候。”
一言已毕,见田泽还要张口,祝昱伸手一拦道:“如今乔歌已然长大成人,我南洛后继有人。朕有诸位爱卿护国,心中坦然镇定。
再说我南洛久居中洲富庶之地,多少代人共同奋进,才得了如今盛世。北府穷兵黩武虽强,但终究也是血肉之躯构成的国度,敌我双方都是双手双脚,都有七情六欲,真刀真枪地拼斗起来,骇缩的未必是我南洛将士。
多说无益,朕意已决。只有死在冲锋路上的南洛人,没有束手就擒的俘虏鬼。”
大殿之上冷冷清清,众人一时间不知说何是好。
却听狄青川道:“陛下亲征,乃是我南洛子民的福分。只是我五行劫本就是陛下的护卫,哪有护卫离开主人的道理?”
“狄卿,你是了解朕的。北府此行倾巢而出,高手林立。杜城后面,便是一马平川,绝不能失守。五行劫守护的不应当是皇帝,而是南洛社稷。你们五个记住了,杜城在,你们便在,如若杜城破了,你们不用回来见朕。城后的百姓,人人都如朕一般重要,听懂了吗?”
祝昱表情严肃,狄青川听得热血沸腾,登时跪地,高声道:“金劫狄青川,定当死守杜城,绝不让一个百姓罹难!”
其余四劫也是一起跪地:“火劫祝行禅,土劫田泽,水劫卢枭,木劫奚乘秋,定当死守杜城,绝不让一个百姓罹难!”
议事结束,五行劫即刻便收拾行囊出发,祝行禅修书一封,交给了宇文虚中道:“宇文先生,此去一别,不知还能不能相见。这封信,还请代我交给乔歌。”
祝行禅抱了必死决心,宇文虚中笑道:“干嘛搞得这么悲壮,五行劫的本事,在下见识过。
五行相生相克,相依相盛。恐怕陛下让你们一齐出动,便是这个意思。如今北府七宿被杨兄毙了六个。四胄也去了其一。就算谷梁初亲至,恐怕独自面对五行劫联手,也未尝是必胜之果。依在下看,这封信不如收好,等胜利归来,亲自交给乔歌不迟。”
祝行禅听了一愣,但见宇文虚中一双眸子如同骄阳一般,顿觉一股暖意直入心间,不由得笑出了声,宇文虚中见状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一阵笑罢,祝行禅躬身行了一礼。
宇文虚中不解道:“巫祝大人这是何意?”
“说来惭愧,我等不知不觉也陷入了那畏战情绪之中,若非宇文先生提点,恐怕我这心头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呵呵。。方才殿上在下便看出了。这就如同那山中的老虎,世人皆知,饿虎更凶猛,也知道,那困兽更是绝凶绝猛。
如今天下均势已破,多数人都被东川的迅速败亡,以及那北府屠城之事吓破了胆。这迷局一入,靠自己的力量更难走出。
在下蹲在那翠岛绝狱这么多年,早已经看穿了这些虚妄。是非成败,皆非定数,又何必自怨自艾,平白消耗自己。自我出关那日起,在下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守护我那傻徒弟。除此之外,别无他想。管他是什么东西南北府,一样都非定数。”
祝行禅不再多言,将那封信揣入怀中道:“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先生也要保重,我南洛国的皇帝,便交与先生守护了。”
“好说好说~巫祝大人慢走,在下可得趁着这几天,先热闹热闹。”宇文虚中说罢,纵起身形,转身便走。
秋风稀索,竹林翠海已然遍布黄驳,城郊小院之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将一名幼童扶上马背。
此时正值正午,秋日高悬朗空。那神驹被那日光一照,金光四射,神俊异常。
“谷梁爷爷,您可得扶好了我!!”那幼童似乎是第一次骑马,此时趴在马背上,丝毫不敢动弹。
“小娃娃,看你行棋对弈凌厉异常,怎得到了马背上便成了这个孬样?”老者边说,边望着那幼童的滑稽样子哈哈大笑。
却见院中石凳上,一名少女披着兽皮披风,坐在石桌边看着医书。这少女面色萧条,一缕青气若隐若现,秋风一过,那单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令人怜惜。
一阵风尘吹过,院落门前停了两匹马儿。
“快出来看看!看看谁回来了!”宇文虚中翻身下马,人还没到,那兴高采烈的声音已然传到了院子之中。
“星妹!!”一个清朗声音清啸一声,登时传遍林海。
院中少女听了这一声,手中医书滚落,一股热泪盈满了眼眶。
正信一声啸罢,惊了马背上的林惟进一个激灵,若非谷梁夺在旁,恐怕要跌下马来。
院中伙房大门推开,一个红衣少女围着围裙也跑了出来,身后一名儒雅少年同样围着围裙,手里还拿着炒勺。见了站在门口的正信,同样是热泪盈眶。
“大哥!”左逢忱再见兄弟,激动地撒手扔了炒勺,飞奔而来。
自从在这院中被劫走,兄弟二人天各一边。左逢忱身负重伤,远遁西别国,险些死去。如今身负神通,死里逃生,重见义兄,喜不自胜。
哥俩紧紧相拥,久别重逢的泪水浸透了彼此的肩头。
“臭小子。。。我以为你死定了。。。”正信满眼泪水,紧紧握着二弟手臂,却觉入手触感起起伏伏,坑坑洼洼,忍不住拉开了那衣袖。
“这?!?!”这一看,正信大吃一惊,只见左逢忱双臂之上,满是坑洼疤痕,那皮肤仿佛一幅真实的山水画卷,高低起伏,沟壑嶙峋。。。
“嗨。。大哥,一点外伤,不碍事的。”左逢忱连忙拉下衣袖,擦了擦眼泪,闪身一让,将身后的那清怜少女让了出来。
“信哥。。。。”眼见情郎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杨执星喜极而泣。
自从那日开动杨刑九遗留的盒子诱发御极阴脉以来,杨执星发病越来越勤。
虽有谷梁夺这等高手护持,但那阴脉乃是天劫,人力再强,也难逆天而行。
正信飞身来到杨执星面前,将这可怜少女紧紧拥入怀中。但觉那娇躯轻如宣纸画卷,细细嗅来,那熟悉的味道更是气息全无。
“臭小子,可别让星儿情绪太激动了。先别寒暄呢,你若再晚几天回来,可就见不到她了。”倒是谷梁夺一言止住了这久别重逢。
“师父这是何意?星妹怎么了?”正信连忙擦了擦眼泪正色道。
“蠢材,有什么话,不能进屋说吗?”谷梁夺嗔道。
正信这才想起怀中这柔弱女子,一把将杨执星抱起。
进了屋中,将怀中人安置妥当,几人纷纷落座。
谷梁夺道:“时间紧迫,老夫长话短说。杨刑九的事,星儿悲伤过度,这体内的玄极阴脉又进了一步,成了无解绝脉。这些时日,老夫和宇文虚中轮番照料,虽然恶化速度变慢,但终究难敌天劫。星妹如今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大大不妙。”
“师父,不是说要长话短说吗?星妹不妙不就得了?我该怎么做?您只要告诉我,我立刻就去!”正信一脸急色道。
“臭小子,急什么急?”谷梁夺吹了吹胡子嗔道:“能解这御极阴脉的只有一个办法,便是拥有御极阳脉之人,二人真气交融,才能破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什么脉,哪里有?”正信急得不行,仿佛谷梁夺一说,自己立刻便能搞到一般。
“据老夫所知,这世上并无人拥有。不过!”谷梁夺知道正信猴急,连忙抬手止住他道:“不过你这小子体内本有玄极阳脉,若能找到法子将这绝脉也激化为御极阳脉,便能成事也说不定。只是。。”
“只是什么?师傅尽管说!”
“只是以上这些,都是老夫的推断,别说这激化阳脉的法门老夫也不知道,就是真的成了,你们两个这绝脉如何融合,老夫也是一无所知。
便如同一条绝路,不走必死无疑,走嘛。。也不知如何活下去。。”谷梁夺说罢,叹了口气,眼前这两位后辈的命运,仿佛已是定数。
“谷梁先生。这御极阴阳脉这么厉害,可有弱化的办法?我与大哥出生入死,绝不能见他与杨姑娘就这么束手等死。我们虽然不知如何根除,若是能拖延一番,也是可以呀?”左逢忱道。
“嗯。。左小子的想法,老夫不是没想过。可惜星儿这阴脉乃是天生的,若是武功脉毒,倒是可以传度他人,均摊一二。但这天生的玩意。。。。”
众人陷入了沉思,似乎这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大家最不想面对的那一个。
沉默许久,倒是正信率先张了嘴:“师傅,既然这御极阴脉乃是最强的绝脉,那理应只有最强的阳脉才能克制,可是如此?”
“正是。”
“那徒儿这一身玄极阳脉,只要能突破边际,不就能成为最强的阳脉了?又是也不是?”
“额。。。是。。”
“那便好说了!这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了!”
眼见正信一脸喜色,众人更加疑惑。
“大哥,莫非你与我失散这么长时间,也得了什么际遇?”左逢忱疑道。
“嘿嘿,那就要多谢我这谷梁师傅了?”正信一脸得色,卖起了关子。
“臭小子,有屁就放,星儿随时便会发作,你他娘的还在这耍什么宝。”
谷梁夺一个暴栗过后,正信吐了吐舌头道:“师父,十四恶道可是您教我的,怎么您自己也忘了?”
哪知谷梁夺呆了一下,旋尔大大摇头道:“不可不可,那法子不可,万万不可。”
其他人不明所以,宇文虚中忍不住问道:“二位别打哑迷了,说清楚点?”
“宇文先生,师父教我的十四恶道,便有十技四识。这十大绝技最后一技,唤作‘寄奴’之术。”
正信还想继续说,却被谷梁夺打断:“哎。。老夫来说吧。
这寄奴之术,来自于赛马赌博,古来便有寄奴百万成孤注,拼付骅骝一蹶输之说。之所以说这路子不通,便是因为这寄奴之术一旦使用,体内阴阳二气,交相争逐,无限激发。不死不休。
故而这法子只能用一次,用完便是必死无疑。正信,你这臭小子是不是要用这法子将你那玄极阳脉直接逼成御极阳脉?不妥!大大不妥!”
“有何不妥?激发潜能,逼成了阳脉,不就可以治星妹的病了吗?”正信不服气道。
“寄奴之术用过以后死是不死尚且不说,便是真的没死,且成了那阳脉,又当如何?你以为这是包饺子搅馅吗?两样放一起丢进锅里煮一煮就吃了?”谷梁夺也上了火气,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既然只此一途,我便是死了也要试一试再死!”正信也上了牛脾气,寸步不让。
“好好好。。你想死,老夫不拦着!”谷梁夺气得腾地站了起来,拂袖而去,宇文虚中连忙追了出去。
“大哥。。谷梁先生也是为了你好,总不能这寄奴之术用过,你和杨姑娘都。。。。”左逢忱也来劝起了正信。
“信哥。。那法子太过凶险。。不用也罢。自从爹爹去世那一日,我的心也死了一半。若非还有信哥你,恐怕我早就不想活了。如今见你好好地,我便很欢喜。若要为了我,连累你丧命,我一样做不到。。”
眼见杨执星这副模样,正信怒气散了一大半,泄了气瘫坐在床头,低了头沉默不语。
“大家都去歇歇吧。。我与信哥好好聊聊,也就过去啦。”
左逢忱与祝乔歌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出门去了,屋中顿时冷清下来。
“信哥。。这些时日,有好几次,我都撑不过来了。。”杨执星拉起正信双手道。
“有时候迷离之中,想到信哥如若撞见我这样子,定然心急如焚,悲伤不已,我便想立刻死了,只愿你能少伤心一些。。少。。”杨执星还未说完,正信已然坐到身边,一把将其拥进怀里。
“别说了。。星妹。。你我二人,只有两条路,要么一起活着,生他个子孙绕膝。若是前一刻死,不要着急,我正信转瞬即至,黄泉路上的每一步,定要有你我二人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