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城中,阿苏惟将继续听着裴智彬讲述着朝鲜国过去的事情,尽管这一切才刚刚过去不到五十年,却有着无比厚重的压迫感。
阿苏惟将逐渐将自己代入到燕山君的命运当中去,自己是父亲阿苏惟丰嫡长子,母亲早逝后父亲另娶了新人,并且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尽管自己还是家中的嫡长子,父亲也依旧表示自己将会成为他百年后的继承人,继母也像抚养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对待自己。
可一切真的会如表面看起来一样吗?
不!如果燕山君真的自小受到父亲和继母的疼爱,那么又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乖戾的性格呢?
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阿苏惟将这样想着便把目光望向裴智彬。
眼前的人自称是星州裴氏的人,勋臣派真的是忠于燕山君的吗?
还是说,原本就只是互相利用,打算借助君权打击威胁到自己的士林派呢?
裴智彬发现了阿苏惟将的视线,这种审视的目光中透露出的不单是疑问,还有考量。
阿苏惟将打断了裴智彬关于燕山君暴行的叙说,而是开口说道:“勋臣派和士林派联合推翻了燕山君,那么为什么勋臣派还是被驱逐出了中央。”
裴智彬苦笑一声,对着阿苏惟将说道:“因为权力的斗争只有一个胜利者,恭僖大王也希望自己成为这唯一的胜利者,不过那时候的士林派已经不是君主联合勋臣所能压制的了。”
阿苏惟将闻言颌首,笑着说道:“日本国是武家乱政,朝鲜国则是士人僭权,还真是匹配呀。”
裴智彬没有言语,而是对阿苏惟将另起了一个话题,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阿苏惟将看着。
“小宫司,我们聊了这许多,你明白我的用意了吗?”
阿苏惟将与裴智彬四目对视,笑着说道:“如果先生所说一切属实,小子无比愿意与先生倾诚合作,我等的目标很简单,此行要赚取足够的利润。”
“而先生只要在我等登录朝鲜国庆尚道后,证明自己的能力,那么此次行商完全可以由先生做主。”
“无论是全罗道的平民,还是庆尚道的勋臣,或是士林派,都可以成为我等的贸易对象,不是吗?”
裴智彬这次没有行日本国的跪礼,而是起身依着朝鲜国的习俗,向着阿苏惟将恭敬的行礼作揖。
阿苏惟将挥挥手示意裴智彬坐下,再次开口问道:“我想知道,燕山君之后,朝鲜国的发展,又或者说士林派为什么会强势起来?”
裴智彬再次坐下,就着朝鲜八道图讲解了起来:
“燕山君被废后,恭僖大王反正登位。可一个被臣子拥立的君主,哪里来的那许多权力,君权削弱的情况,最终导致原本分权制衡局面的彻底崩溃。”
“勋臣派和士林派的斗争愈演愈烈,最终达到极点。”
“恭僖大王原本对于拥戴上位的士林派极为倚重,对于我等原先追随燕山君的勋臣派大加打压,可士林派势力膨胀不受节制后,又转向与勋臣派合作。”
“二者成功将士林派大部逐出朝廷,士林派的削弱导致君权被勋臣所欺压,于是恭僖大王释放出了一头可怕的猛虎。”
阿苏惟将闻言脱口而出道:“外戚!”
裴智彬看了阿苏惟将一眼,然后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是的,没有错。恭僖大王试图用外戚来摆脱权臣的把控,却不料引起更激烈的斗争。”
“废妻、杀兄、杀子变故迭起,晚年因元子问题彻底陷入大小尹外戚派别的斗争当中,只能尽力转圜,无力根本解决。”
“朝廷的争斗不仅导致恭僖大王逝世后混乱的朝局,也导致继任的荣靖大王陷入迷局。”
阿苏惟将听的入神,闻言更是直接问出声:“迷局?”
裴智彬颌首,然后接着说道:“荣靖大王从继位到驾崩,不过七月有余,传言流出,声称是被毒害致死。”
阿苏惟将猛地一惊,然后紧接着问道:“是谁人所害?”
裴智彬说道:“今上的亲母,荣靖大王的继母。”
阿苏惟将陷入沉寂当中,呼吸声逐渐变的粗重,对着裴智彬问道:“这已经是定案了吗?”
裴智彬微微摇头,然后说道:“没有人知道真相,我只知道外戚掌权后,一直在地方积蓄实力的士林派得以重返朝廷,而勋臣派则大多避居各地。”
“因为朝局纷争不断,加上君主连连崩逝,使得士林派再次在百姓中掌握舆论权,坊间传闻完全由士林派主导。”
“也正是荣靖大王逝世后,朝廷以其临终遗言为准,平反了之前被定罪的士林派诸人,勋臣一时间失去了君主这个有力臂助,而士林派的身旁站着外戚。”
阿苏惟将说道:“外戚的最大后台便是那位荣靖大王的继母,朝鲜今上的母亲了吧。”
阿苏惟将说完这句话后重重呼出了一口气,对着裴智彬说道:“自古以来,如此局面有破局者吗?”
裴智彬回道:“朝鲜国素仰中原威望,无事不学。可惜明国弱外戚之制,却没有得以全面实现,不可谓可悲呀。”
阿苏惟将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已经了解到了足够的信息,剩下的需要他静下心后再去判断。
于是阿苏惟将便开口问道:“先生想和谁,一起干这桩大买卖呢?”
裴智彬一时没有回过神,反而有些纳闷,轻轻‘哦’了一声后,便开口说道:“裴氏宗族广泛,星州裴氏为本贯,目标过于显眼,难免引起多方注意。”
裴智彬手指缓缓移动,向着庆尚道南部指去,最后定在了一个地方:盆城。
阿苏惟将看着裴智彬,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盆城裴氏,为我本贯分支,实力虽称不上强劲,却有一个最大特点,冠绝家中。”
阿苏惟将闻言‘哦’出声,好奇的追声问道:“一家之人,却又几支独秀,还请解惑。”
裴智彬笑着说道:“说来奇怪,我裴氏也多才俊,女子也尚才华。”
“可唯有这盆城裴氏,最出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