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峰回路转
作者:2事无成   十五从军行最新章节     
    看着悬在额头上正闪着瘆人寒芒的利刃,黑衣人的心顿时沉入谷底,她知道自己终于还是失败了。紧接着,懊悔、愤怒、沮丧、无助......,立即如潮水一般突然疯狂地涌入她的脑袋。她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当即“啊”得仰天大吼起来,吼完又“呜呜呜”地放声大哭。

    成功拿下这个狡猾的嫌犯,李元吉开心坏了,便想着说几句风凉话嘲讽一下。哪知刚张开嘴就被她这声极为凄厉、恐怖的嘶吼打断了,他懵了,直接呆愣当场。

    当然,除了震惊、迷惑,他也不是一无所获,那就是通过这吼声也确定了刚才的猜想:这人确实是女的。

    然而,这还不算完,紧接着又看到了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只见她突然失控,崩溃大哭。他傻了,心想:这玩儿的又是哪一出?

    哭了一会儿,黑衣人又突然绝望地放声大喊起来:“爹,大哥,二哥,卢叔叔,诸位兄弟们,怜儿没本事,怜儿不能给你们报仇了,怜儿对不起你们。”

    李元吉虽然被这一幕震住了,不过一想到这一夜多次被耍得团团转,便本能地认为这又是一个套路。然而,听完了这句充满绝望意味的话语后,想法还是产生了一丝动摇,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

    所以他没说话,更不打算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哪知她此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只是痛哭,哭得悲痛欲绝,哭得撕心裂肺。

    见她哭地如此伤心,李元吉便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了,想出声劝一下,可脑子里空空如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又过了一会儿,见她一点停的迹象也没有,便赶紧发动大脑,奋力地思索着,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欸,别哭了。”他的心和态度已经软了,不过,毕竟才刚刚与她进行了一场激烈的生死大战,所以这话虽是好意,但是语气听上去还稍微有些冰冷。

    感觉这话里充满了苛责、讥讽,怜儿痛苦、绝望的心中又当即燃起一股愤恨之火,于是立即伸出手指在地上摸索起来,打算找些称手的武器,跟他以命换命。

    然而,这里是沙滩,除了沙子就是沙子,哪里找得到杀人的工具。就在她绝望之际,右手却突然摸到了一块硬物,她知道是石头,于是立即如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不过,抓是抓住了,却发现怎么也捡不起来,因为这条受伤的手臂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了。

    又尝试几次无果后,她终于还是放弃了,也哭得更伤心了,因为感觉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

    这一年来,为了给父亲、大哥、二哥、卢叔叔,还有那一大帮镖局的兄弟报仇,她都记不得搞了多少次暗杀了。什么武威城知府衙门,什么雍州州牧府,甚至是赤谷骑军大营这样的龙潭虎穴都没放过,这次又跑来泰安城的胶东王府,反正能去的地方,该去的地方她都去过了。

    这期间,她走南闯北,把大半个大楚江山都跑遍了,这其中的艰辛困苦又能与何人说。

    不过,不管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也不管多少次命悬一线,她都不在乎,也都咬着牙坚持下来了,因为她心里一直有个信念在支撑着她,那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就是复仇。

    可是,现在她坚持不下去了,因为这次是真的败了,败的彻彻底底,败的体无完肤,更要命的是心中的信念也随之崩塌了,所以才毫无顾忌地仰天大吼,才痛苦绝望地崩溃大哭。

    见她依然痛哭不止,李元吉再次出声劝慰:“如果有不白之冤,不妨告诉我,我好歹也是禁卫军中郎将,手里还算有些权利,说不定能帮你洗刷冤屈。”这次说话的语气是真的放缓了。

    可怜儿却早已对朝廷的人失望透顶了,自然不相信这种话,于是立即破口大骂:“王八蛋,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这些当官的,全是一丘之貉。混蛋,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动手,我先下去等着你们,等你们下来,依然跟你们不死不休。”

    李元吉暗暗一叹:这是遭受了多大的冤屈啊。于是立即开口解释:“也不要一棍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嘛,说不定我就是与你之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呢。就拿现在来说吧,我完全可以杀了你一走了之,可是并没有,不是吗?”

    怜儿显然没有被说动,而且也不想再多费口舌了,突然抓住刀身,抬起脑袋,奋力地往刀刃上撞过去。

    李元吉大吃一惊,立即抽出“斩狼刀”,这才堪堪阻止了她寻死的意图。

    见此情形,怜儿又崩溃大哭,她恨,恨敌人太强,恨自己太弱。

    李元吉有些生气了,陡然提高声音:“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就不能信我一次?万一我跟你之前遇到的官员不一样呢,万一我可以帮到你呢。退一步讲,就算我跟他们是一丘之貉,你再死也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你都敢死,就不敢信任我一次吗?”

    怜儿的哭声顿时减小,很明显,这话的确起到了作用。

    见有效果,李元吉赶紧再接再厉:“我不否认官场上有坏人,实话实说,不久前我就遇到一个,不过我绝对不是那种人,我之前一直在北方的铁石骑军服役,几个月前才返回泰安城,绝对没有与任何人同流合污过。”

    听了这话,怜儿又不禁想起这些天在街头巷尾反复听到的那些传言,心中顿时又有了些松动。

    听她哭声又小了不少,李元吉继续劝解:“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你的仇想来应该和胶东王有关吧,正好,我也一直看那胶东王府不顺眼,不瞒你说,我与胶东王府那混蛋世子楚宗宝还起过两次冲突,别的不敢说,我绝对不会与跟他们同流合污。”

    听了这话,怜儿立即出声驳斥:“放屁!你与那王府侍卫谈笑风生,我听的清清楚楚,你还有脸说不会同流合污。”

    李元吉赶紧解释:“那是周旋,懂不懂,别忘了,我是亲眼看到你往哪个方向跑的,我若与他们同流合污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呢。”

    怜儿立即驳斥:“你敢说你没告诉。”

    李元吉立即正气凛然地反驳:“我当然敢,我当时是说话了,可指的根本就不是你走得那条街,你自己想想,自那之后你可曾再遇到过他们?”

    怜儿想了想,确实是没有的,于是心里立即生出一阵自我怀疑:“难道真的误会他了?”

    李元吉继续解释:“我还是那句话,我完全可以杀了你一走了之。当然,也可以把你抓回去送给胶东王,这样更好,还能得到一笔奖赏,总之完全没必要与你费这么多口舌。但是,我就是这么做了,为什么?是因为我确实是想帮你的,我建议你再好好想想,看看要不要相信我一次。”

    怜儿确实被说定动了,不过一时还下不了决心,所以没说话。

    李元吉“噌”得收刀入鞘:“不信也没关系,不强求,但是我也不会放你走,更不会让你死,走吧,跟我回泰安城。”说着立即俯身去抓她的手臂。

    怜儿突然开口:“我的仇人可是胶东王的儿子楚宗宝,你确定你真的敢查?”

    李元吉心中一惊:好家伙,又是楚宗宝,看来小爷还真是他的冤家对头。于是当即往胸脯上重重一拍:“我打都敢打,为什么不敢查。”

    怜儿的眼睛瞬间湿润了,立即开口:“好,那我就把我的冤屈全告诉你。”说完便含着泪把自己的来历,那件悲惨的经历,还有后面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些全是她最害怕面对的过往,更是她埋在心底深处最恐怖的噩梦,不过为了揭露楚宗宝的真面目,还是忍着巨大的痛苦,走入这个可怕的梦魇。

    这噩梦很长,她讲了很久,在这个过程中,李元吉就一直定定地站着,一动不动。一来,他的确听的认真,二来,也是因为在听到一半时,整个人就已经彻底石化了。

    当初听到楚宗宝剿匪立功的消息时他还是挺惊讶的,感觉这个纨绔子弟好像还有些本事,也不是一无是处。哪知,这一切全是假的,见色起意,杀人灭口,颠倒黑白,谎冒军功,如此骇人听闻,如此丧心病,他怎么做得出来!?

    还有那赤谷骑军,雍州州牧,武威知府,为虎作伥,草菅人命,他们怎么敢!?

    听完,李元吉又一屁股坐倒在地,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掉落在自己腿边的大刀,怜儿心脏一跳,突然生出一丝悸动,不过想了一下后,还是强行忍住了伸手抢夺的冲动,因为面前这人确实对自己放松了警惕,看起来也的确是诚心诚意的,所以她也愿意相信他一次。

    这一年来,风里来火里去,其实她是真的累了,每次在噩梦中惊醒时她都会忍不住放声大哭,不光为亲人,也为自己,这个担子实在太沉重了,她小小的肩膀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别看她一直独来独往,像极了一只嗜血的孤狼,可其实也仅仅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女孩而已。多少次在害怕的时候,多少次在无助的时候,也曾渴求得到帮助,也曾渴求有人为自己指点迷津。

    他能帮到自己吗?她不知道,不过她也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乞求老天稍微可怜自己一下,保佑他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