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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彭宠大军往蓟县进发时,朱浮在幕府中与众宾客畅谈正欢。
朱浮生性聪敏,又极为自负,常叹寻常政务实在埋没自己的天生才智,只有诗书经纶,才可让自己通达天地,藐视浮生。
大军急行,马蹄生烟。
朱浮沉浸在众人倾慕之中,乐不可支。
有宾客问朱浮:“为什么古人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而‘女之耽兮,不可说也!’难道就是说男人比女人更善于置身物外?”
众人都笑呵呵地看着朱浮,这是《诗经》里《氓》中的诗句:“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朱浮微微一笑,“女之耽兮,弹指一世芳华,士之耽兮,红颜不过刹那。名兮,利兮,无不为士之耽兮!。”
朱浮信口如诗,说得轻松而深沉,众人且笑且思,暗暗佩服。
众人说笑正欢,卫兵进来报告:“大人,有军情!”
大家习惯了常有境外游牧部落的骚扰行动,朱浮不以为意,边往外走边对众人笑道:“诗书虽美,不可为之耽兮。”众人会心大笑,继续畅谈。
朱浮意犹未尽,走到外间,才不情愿地问卫兵道:“哪里的军情?”
卫兵急道:“渔阳兵马过来了!”
朱浮一愣,迟疑地看着卫兵,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从城楼看去,远处一片宁静,但朱浮却似乎看见了正在逼近的滚滚兵马。
朱浮虽然一直恼恨彭宠妄自尊大,又拒不听命,但从来没有想过彭宠有一天会真的反叛。朱浮屡次对刘秀夸大彭宠的事情,只是想借助刘秀压制彭宠的嚣张气焰,并不想真把他逼到反叛。
朱浮怔怔地看着远处,宁静渐去,暴风将起。朱浮看见了远处的影子,点点如烟,细细再看,是马蹄扬起的尘烟在天地间散漫,恍如一道移动的尘幕,如梦如幻。朱浮似乎听到了马蹄声响,落在心上,踏碎一地梦幻。朱浮心惊肉跳间看着城墙上的士兵,光影在士兵的武器上闪耀。朱浮忽然想起了追随刘秀的那些战争岁月,也是这样的光影,也是这般的闪耀。
气势汹汹的彭宠被挡在了高大的幽州城下,一筹莫展。
惊慌失措的朱浮豪气顿生,渔阳终归只是渔阳,我朱浮才是幽州之主。
朱浮布置兵马,严守城池,然后派出使者,前往各郡调集兵马。朱浮重新意气风发,只等使者带来好消息。
使者派出去后杳无音讯。直到十几天后,派往上谷郡的使者才回来报告,彭宠已经抢先向各郡县派出了使者,各郡县暂无回应,只有上谷郡斩杀了彭宠使者,但上谷郡通往蓟县的各个路口已被彭宠派兵把守。朱浮这才意识到情况严重,只得令人快马南下,报告刘秀。
刘秀接到报告,并没有责备朱浮,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来的终究无法回避,既然出现了,就只能坦然面对。刘秀派游击将军邓隆率兵前往幽州,协助朱浮。
彭宠的兵马在蓟县一无所获,只得转而进攻周围郡县。
朱浮得知邓隆来援,心中大喜,邓隆的兵马虽然只有一万多人,但在朱浮看来,已经足够。彭宠的兵马也不过两万多人,邓隆的兵马加上蓟县的几万守军,远远超过彭宠的兵力,而且邓隆是刘秀派来的军队,说明刘秀不会容忍彭宠的嚣张。朱浮信心大增,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彭宠平定。
朱浮想与邓隆各率一支人马进击彭宠,邓隆拒绝,对朱浮道:“临行前皇上特意嘱咐我们只能防守反击,决不可主动出击。”
朱浮不解道:“势弱时我们自当防守,但现在我们是优势,何须惧他。”
“皇上说,渔阳军队有天下最好的骑兵,进攻是他们的强项,来去迅猛。我们的军队未经过大战,不擅长进攻,我们不能以己之弱去攻人之长,所以要我们务必以防守为主,抓住机会再进行攻击。现在渔阳军队四处流动,居无定所,我们若去进攻,难以捕捉到他们的主力,反会被他们攻击,所以,皇上要我们坚持防守反击。”
朱浮恍然大悟,点头称是。朱浮令邓隆军队驻扎在蓟县之东不远处的潞县(今北京),自己率领一支军队驻扎在蓟县东南的雍奴(今天津),这样既能保证蓟县不被攻击,还能在彼此受攻击时相互支援,形成对彭宠军队的夹击。朱浮对自己的布兵甚是自得,把布防情况快马报告刘秀。
刘秀接到报告,拍案大怒,“面对快如闪电的对手,两处营垒相距百里,还如何相互支援!”
刘秀对使者道:“等你回去,他们已经吃了败仗,现在洛阳已再无援兵,让他好自为之吧。”
使者还没有回到蓟县,彭宠已经开始进攻邓隆,朱浮的军队还未赶到,邓隆已经溃败。朱浮无奈,只好率军退回蓟县。
彭宠包围蓟县。
不久,涿郡太守张丰起兵反叛,自称“无上大将军”,与彭宠结盟,共同攻击朱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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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郡在蓟县之南,张丰的反叛使蓟县失去了通往南方的门户,蓟县顿时陷入孤立。朱浮又惧又恨,反思之下,觉得彭宠是为自己所逼,也许还有说降的余地,便给彭宠写了一封劝降信:
盖闻知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常窃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无贤辅,卒自弃于郑也。
伯通以名字典郡,有佐命之功,临人亲职,爱惜仓库,而浮秉征伐之任,欲权时救急,二者皆为国耳。即疑浮相谮,何不诣阙自陈,而为族灭之计乎?朝廷之于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孙之亲。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餐,岂有身带三绶,职典大邦,而不顾恩义,生心外畔者乎!伯通与吏人语,何以为颜?行步拜起,何以为容?
坐卧念之,何以为心?引镜窥影,何施眉目?举措建功,何以为人?惜乎弃休令之嘉名,造枭鸱之逆谋,[七]捐传世之庆祚,招破败之重灾,高论尧舜之道,不忍桀纣之性,生为世笑,死为愚鬼,不亦哀乎!
伯通与耿侠游俱起佐命,同被国恩。侠游谦让,屡有降挹之言;而伯通自伐,以为功高天下。往时辽东有豕,生子白头,异而献之,行至河东,见髃豕皆白,怀臱而还。若以子之功论于朝廷,则为辽东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国。六国之时,其埶各盛,廓土数千里,胜兵将百万,故能据国相持,多历年世。今天下几里,列郡几城,柰何以区区渔阳而结怨天子?此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
方今天下适定,海内愿安,士无贤不肖,皆乐立名于世。而伯通独中风狂走,自捐盛时,内听骄妇之失计,外信谗邪之谀言,长为髃后恶法,永为功臣鉴戒,岂不误哉!定海内者无私雠,勿以前事自误,愿留意顾老母幼弟。凡举事无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
朱浮的信写得文情并茂,令彭宠大为叹赏,但对其轻狂怒不可遏。彭宠对左右道:“朱浮本是博学才子,我彭宠也是堂堂英雄,我们共治北州之地,本可以相得益彰,为国家建立功勋。只可恨他小人得志,全用在了构陷好人,枉负了天赋才情,到现在还说我‘以区区渔阳而结怨天子’。大丈夫为人构陷,岂能轻易受辱。我彭宠若不活捉朱浮,亲手斩杀他,枉负我今世为人。”而后又道:“大家努力,攻破蓟县,财富由你们任意拿取,我只取朱浮的人头!”
朱浮见彭宠不为所动,执意要攻破蓟县取自己性命而后快,心生畏惧,只得再次向刘秀求救。
此时的洛阳正焦头烂额,大量的兵马投入到东面刘永集团和南面的秦丰集团,而邓奉又在南阳反叛,南阳是刘秀的家乡,又是影响四方割据的中心,兵力再紧也要派人去平定。刘秀手上现在还能调用的只有两支兵马,但刘秀早有计划,准备收取赤眉。刘秀判定彭宠不会有什么作为,决定暂且不管,等安定中原后再作了断。至于朱浮,刘秀心中虽怜惜其才,但现在已无暇顾及,终究如何,一切只能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