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尘埃·964年8月】

    “摩根领就要到了，都给我钻进车里！快快！别让你们呼出的黑气污染大学者的长袍！滚进去！仪仗队！快出来，为你们的主人铺平道——”

    “（缓慢而冷漠地）你们是谁？”

    “（谄媚地）啊！尊敬的大人，我们是明卡洛斯风域之主阿舒尔的仆从，为了第一时间沐浴地上之神的光辉，我们在收到消息的当天就立即出发，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们竟然疏忽了礼仪，啊....我理解您的愤怒，尊敬的大人，请允许我代替我的主人——唔！”

    “（不满地）现在，明卡洛斯人，让你的士兵滚开，这里是地上之神的圣域，如果你想进入摩根领，就得按地上之神的命令来排队....明白吗？”

    “可是大人——啊，啊啊啊，哎哟，真对不起，大人，我的肚子突然有点痛，一定是吃错东西了....我这就走，这就走....没听到吗？都回车上，掉头去排队！快快，麻利点！25号，我可看见你的头了！你等着吧，小子....待会可有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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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烈阳骑士团出发以后，亨利商会的工作就逐渐朝着无边无际的方向迈进，除了账单，合同，加急信以及宴会邀请外，亨利夫妇必须亲自查看的东西又多了一样——来自乔尔的勘探报告，而光是这一件事的工作量就比之前的所有加起来还多。

    在借助地上之神的名义取得皇帝的支持，并迅速发展之后，亨利商会终于停止了敛财，转而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地上之神的伟大事业，圣人们每前进一步，留下的工作就足够商会处理一周，为此他们不得不大量招募低级雇员，用人数来堆积效率，并顺带解放那些真正可信又可靠的人，给他们委派更加重要的工作。

    按照以前的标准来看，几乎所有老雇员都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至少两次升职，而那些贫穷的地区则得到了救济和重建，不仅如此，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信徒从世界各地前往大图书馆朝圣，随着大量牧师改信，他们也欣然接纳了地上之神的教条，开始跟随商队出发，为那些偏远又落后的地方带去智慧和地上之神的光辉。

    所有人都很开心，即使是亨利先生——即使他的积蓄正在飞速见底，但这只是暂时的，当这件事落幕以后，贵族和商人会看到他的力量，而平民也不会忘记亨利商会的慷慨与友好，一但地上之神的法令落实，他的商会就可以真正在东方大地上扎根，而不必再依靠皇帝的善意。

    咚咚——

    笔尖摩挲的声音骤停，亨利先生皱着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放下炭笔后，他才大声回答：“请进，有什么——陛下！”

    访客摘下礼帽，笑吟吟地朝他行了一礼，亨利先生匆忙站起来还礼，同时紧张地询问：“午安，陛下，快请坐，要喝茶——”

    “不必了，亨利先生，我没有太多时间。”

    帕贝尔微笑着走到长桌前，瞟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摆在中间的都是前线重建的情况报告和资金申请表，最早的一份来自七月中旬，而那些开拓报告已经被摆到了桌缘，其中甚至有一份来自六月。

    看起来亨利商会已经满荷运作了，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没法应对来自整个南方世界的需求——这本不是商会应该承担的责任，而是帝国的....与其说是商会，这更像是个新建的，权利极大的行政部门。

    亨利先生微低着腰，耐心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上之神，他虽然说自己很忙，可又突然开始发呆，所以也许他只是不想和自己聊天，亨利先生耐心地等着，直到地上之神突然叹了口气：

    “我有一道命令要给你，亨利先生，停止对摩根领无休止的救济。”

    停止——

    “什么？不，我的意思是遵命，”

    亨利先生惊讶又不解地鞠躬，他深深弯着腰，没有试图去观察地上之神的表情，只是顺从地说：“我这就去做，陛下，但不知道我该做到什么程度？”

    这一次回答来得很快，看起来这句话并非临时起意，在下令之前，地上之神就已经思考了很久：

    “不必立即完全停止，而是先发出公告，给他们一些反应的时间，设立几个阶段，逐步减少救济数额，最终归零，最重要的是，给他们安排些工作。”

    “耕种也好，建造也好，或者干脆给他们造所学校，让他们参加考试，总而言之，给他们找点事做....五....不，我给你十周时间，把那些每天只会祈祷的人全部遣散，可以吗？”

    “是，”亨利先生仰着头，试探性地问：“那我....？”

    “去吧，现在就去，从增加警卫开始，我就在这里看着。”

    “是，陛下。”

    亨利先生推开椅子，抓起他的帽子，再次行礼后就匆忙跑出了办公室，在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第一批守卫就已经涌进了摩根领，但帕贝尔一直等了四个小时，直到亨利先生认为足够安全，并且在摩根领的中央广场张贴公告为止。

    那些贪婪的祈祷充斥着魔网，占据了本该分配给学者和战士的流量，还在不断地损耗他的意识和精力....那些人所求的大多不过是美味的食物，温暖的衣服和强壮的身体，只要他们愿意走进大图书馆，这些东西都能轻易得到，但他们不。

    怎么会这样，在芬西的下城区，人们只要一有机会就愿意学习各种知识，他们知道这样有助于改变自己的生活，但现在，他为人们准备好了一切，他们却反而连原本的工作都要放弃，开始没日没夜地祈祷....难道他说得还不够清楚？

    帕贝尔皱着眉，从办公桌里找了一张白纸，给亨利先生留下了一封简单的信，然后驱散了这个幻象。

    他在芬西还有最后一个目标，在烈阳大教堂的第二层，帕贝尔找到了艾伦。

    比起由维拉管辖的时期，大教堂变得繁荣了很多，它的围墙重建了一次，将周围的两座庭院纳入了教堂范围，其中一栋小型的建筑已经投入使用，似乎是孩子们的教学楼，即使在晚上，教堂里也人来人往。

    来祈祷的，下班回家的，忙着烹饪的，还有在周围嬉戏玩闹的孩子——人太多了，短暂的观察后，帕贝尔放弃了敲门的打算，直接在艾伦的房间里投影出新的幻象。

    他看起来很忙，正全神贯注地编写考核用的试卷，帕贝尔这才想起来，孩子们的秋假快到了，虽然这里已经不是芬西，他们的学生很可能不用回家帮忙收割，但艾伦还是在沿用过去的传统。

    他看起来老了很多，但皮肤反而变白了，也许是身上的长袍不合身，也可能是不太习惯，所以他卷着袖子来写字，在贵族们看来，这会是相当野蛮的举动，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非得锁着门，还得把窗帘也拉上。

    他没有戴上那枚小型的魔网核心，而是把它和旧眼镜摆在一起，可那只是一件可以随意消耗的量产品，丝毫没有收藏的价值....短暂的观察后，帕贝尔才伸手敲了敲柜子。

    艾伦熟练地，迅速地放下宽大的长袖，同时大声说：“请进。”

    “我已经在了，艾伦，”

    这已到中年的男人惊讶地转身，随后看到了那个表情和善的男孩，他正摘下礼帽，动作优雅地向自己问好：

    “晚上好，好久不见。”

    艾伦下意识地笑笑，他也站起来，熟练地对着帕贝尔行了一礼：“晚上好....我要做什么？”

    帕贝尔的笑容僵住了，但又很快恢复了温和，他在桌面上敲击两下，一份文件凭空出现，起初，它只是魔网里的数据，但是看了看那枚被珍藏的核心，帕贝尔将文件推向艾伦，在滑行的过程中，它逐渐拥有了实体。

    艾伦严肃地站起来，他正想伸手去拿项链，最后却转而伸手将文件拦下，在他翻看的同时，帕贝尔则在旁边解释：

    “这是牺牲者的名单，两名圣人，我希望你能尽快抽出时间，代替我去慰问他们的家人，剩下的都是亨利商会的雇员，我知道你的精力有限，所以我把这些人的慰问方式留给你来决定....但我希望你知道，他们同样是对抗外乡人的战士，理应得到英雄般的待遇。”

    艾伦抬起头，又很快重新低下，他迅速翻阅了所有文件，最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扩张了教堂，所以现在有地方放下一座纪念碑，另外，我需要先做些准备，然后才能在下周拜访赫特福德子爵和弗雷明男爵的家人，最后，我要和亨利先生商量之后再决定怎么补偿其他人，但我确保至少会有一名有地位的牧师亲自拜访每个逝者的家庭，可以吗？”

    帕贝尔笑着点头：“只要这些就够了，作为回报——”

    “喝点什么吗？我特地给你准备了果酒，和果汁差不多，房间里也有水....”

    艾伦匆忙打断了帕贝尔的话，他又卷起袖子，指了指他的床：“不过这里就一把椅子，坐一会？”

    帕贝尔依旧温和地笑着，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本想答应，最后却选择了拒绝：“不必了，艾伦，看，”

    他的手穿过书柜，又从中抽出，不论是木头还是他的手都毫发无损：“这是假的，下次吧，下次我来拜访的时候，我会尽量提前通知你，这样你就有时间准备些点心，甚至晚餐。”

    艾伦严肃地点头，盯着书架左上方的尖角，帕贝尔的笑容则越发僵硬，欣赏着烛台上的每一道划痕，过了几秒，他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我的朋友，看起来我们都有做不完的工作，我得走了....记得，如果你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一定要找我，我会很乐意拉你一把，朋友。”

    艾伦笑了笑，认真地点头：“我会的，我不会拿家人做赌注。”

    “那就好，”

    在离开之前，帕贝尔又看了看这房间里的装饰，最后把视线停在书柜上，又侧向旁边，朝着沉重的大门道别：

    “再见，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