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冰影见他懦弱胆怯的样子,心里酸楚:“我怎会看上这种没担当的男人?我是不是错了?”泪水夺眶而出。
叶枫见她流泪,更是手足无措,欲待说几句辩白之言,却不知如何启齿,道:“影儿,你哭什么?”伸手便去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珠。
余冰影大怒,啪的一掌,击在他的手背之上,凄然道:“我不要你同情,你既然不爱你,就别让我产生希望。”
叶枫退了一步,手僵在半空,讷讷道:“我……我……”余冰影道:“你给不了我未来,干嘛要让我动心?你到底什么意思?”叶枫呆了半晌,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想和你过一辈子。”
余冰影道:“那就带我走呀。”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向前便行。叶枫手臂一缩,退了几步,道:“影儿,你听我说。”余冰影道:“说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任你这么欺侮的么?”一脚踢飞一块石头,跌入深渊之中。
叶枫脸色苍白,道:“影儿,你怎么才能相信我?”余冰影道:“除非你带我走,我才信你,很为难么?”叶枫摇了摇头,心道:“我们一走了之,师母怎么办?”
眼前仿佛出现了杨洁身子发颤,脸色雪白,凭虚凌空的站在崖边,道:“我……我真的很为难。”
余冰影冷笑道:“你既然不想娶我,整天与我甜言蜜语,你岂非在耍流氓?”叶枫道:“我……我……我没有。”余冰影见他支支吾吾,心中气极,道:“你是心虚,不敢回答,是也不是?”
叶枫张了张嘴,叹了口气,低下头不再言语。心道:“影儿,如果你知道师母过得多苦,你也不会走的。”他视杨洁如母亲一般,见不得她受任何伤害。
余冰影向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哀伤,忽然有不忍之意,凝视着他,哀求道:“带我走,好不好?你在华山过得并不开心,何必要留在这里?”
叶枫心念电转,想起这些年受到余观涛种种欺压,一幕幕的耻辱,在脑海中纷至沓来,寻思:“我如今走了,更让师父看低了。有师母在,姓苏的奸计决不会得逞。”
慢慢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因为……因为……”余冰影大声道:“因为你舍不得大师兄的位子……”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叶枫勉强笑了笑,道:“我……我……”
心道:“你是千金大小姐,我怎么和你相提并论比?你纵然做得再错,师父也会网开一面,我再错下去,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你能明白么?”
余观涛对他再刻薄,严厉,至少提供了他一个立足发展的机会,倘若运气再好一点,甚至还有机会接任华山掌门一职,一走了之,岂非什么都没有了?
正如余观涛所说,大师兄的位子,不知有多少人眼红着呢。他是个孤儿,比谁都渴望出人头地,他必须做得最好,来告慰从不知姓名的父母。
他深爱着余冰影,但私奔不是最好的选择,也许用不了多久,余观涛就会动用一切的关系,力量,把他们擒获,到那个时候,他唯有身败名裂声,横尸街头。
余冰影道:“我什么我?你直说出便是,我又不会怪你,你不走就不走,难道会勉强你不成?除了你,我难道就嫁不出去?哼哼,有人还巴不得答应。”说着连连顿足,踢得石子纷飞。
叶枫脸色铁青,只要他不开口,余冰影自然会知难而退。余冰影果然无可奈何,眼光痴痴望着叶枫,低声说道:“把你的手伸过来。”叶枫本来心存戒备,见她忽然变得漫不在乎,不禁暗自吃惊:“莫非她想点我的穴道?”
右手伸出,却凝神提防,若有不对,便逃之夭夭。余冰影见他提心吊胆,神情紧张,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了你不成?”
握住叶枫右手,低下头去,嘴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爱你这么多年,却从未亲过你,唉,总算如愿以偿,谢谢你的成全。”
叶枫心觉荡漾,身子轻轻一震,心道:“难道我错了么?”倏然明白了余冰影对他,完全不计较得失,刹那之间,胸中热血上涌,嘴巴一张,差点大叫了出来:“影儿,我们走。”
余冰影一声长叹,幽幽说道:“我爱过了,这辈子再无遗憾。”叶枫心中怦怦乱跳,此刻更是神魂颠倒,道:“你不会遗憾的。”余冰影听而不闻,忽然张开嘴巴,对着他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叶枫正沉浸在温柔乡里,哪料到余冰影居然会咬他一口?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只见手腕上牙痕深深,几欲入骨,鲜血淋漓。不由得又惊又怒,叫道:“影儿,你咬我做甚?”
余冰影也不畏惧,勇敢的抬起头,迎上叶枫狼狈的目光,道:“你伤透了我的心,我也要伤你一次。要你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叶枫发作不得,心道:“不可理喻。”余冰影又道:“你不过皮肉之伤,几天就结疤长肉,我伤在心里,一辈子也无法愈合,你为什么要折磨我?”忍不住放声大哭,这些日子所受的委曲伤心,至此方得尽情宣泄。
叶枫捂着手腕,**道:“影儿,你误会我了,我们有许多种选择,为什么要选这条绝路?”
余冰影嘿嘿冷笑道:“我不想听你冠冕堂皇的解释,你既无心,我便休。从今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转身便走,叶枫心中大急,快步抢在她的身前,大声道:“影儿,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余冰影冷笑道:“你又不带我走,纠缠着我做甚?”一掌往他肩头拍去。
叶枫不避不闪,着实吃了一掌。余冰影道:“你……你……苦肉计,我不会上当的。”又是一掌击在他肩上。叶枫神情木然,道:“影儿,我在这里,你要打要杀,全凭你处置。”
余冰影怒道:“我不打你,不杀你,我……我……恨我自己。”手腕一翻,一掌往自己天灵盖击去。
叶枫大惊失色,道:“影儿,你别做傻事。”蓦地里疾冲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余冰影奋力挣扎,叶枫手如铁箍,哪里动弹得了?
余冰影又气又恼,哭了出声:“你放开我!”叶枫道:“除非你别伤害自己。”余冰影忽然失声惊叫道:“我的手!我的手!”
只见所捏之处,洁白如玉的肌肤,赫然留着几道红红的指痕,宛如绳勒火灼般的。叶枫慌忙松手,不住口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余冰影号啕大哭,道:“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大的理想,你要我一天天的虚耗下去,我真没有那个本钱。既然你不想跟我走,我不怪你,不恨你。我走还不行吗?”
叶枫又伸了伸手,刚到半途,猛然又急急的缩了回去。余冰影又道:“我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想嫁人,也想相夫教子,你既然满足不了我的愿望,你再阻止我,岂不是要害我一辈子?”叶枫似被人点了穴道般的,登时楞住了。
他有他的大道理,余冰影也说得不错,谁对谁错?好像谁都没有错。对和错之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标准,自己觉得可以做的事,就是对的。
叶枫的心突然冷了下来,长长叹了一口气,人慢慢的闪到山道一侧,让开一条路。余冰影突然见他让开,大感意外,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也不知开心,还是怨恨?
两人擦肩而过刹那间,余冰影身子突地一动,啪啪两声,两个巴掌一左一右盖在他的脸颊上。叶枫好像早预料到了,一动不动,双颊红肿。
余冰影怒道:“你喜欢挨打不是?”右肘横撞,顶在他的胸口之上。叶枫大叫一声,仰面倒下。余冰影怒气未消,在他身上重重踢了数十脚:“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我恨死了你!”
说到最后啵啵两声,两口浓痰吐了出来,恰恰盖在他的双目之上。登时他眼前一片迷糊,看不清楚,只听得沙沙的脚步声。待他抹掉浓痰,余冰影已走得远了。叶枫捶地叫道:“影儿别走!”
前行的余冰影僵了一下,忽然弯下腰去,拾起数块石头,乒乒乓乓,往他这边扔了过来,厉声喝道:“别喊我的名字!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叶枫木然,也不闪避,忽然有种念头,巴不得死在她手上。幸好她用力甚少,石头离他数尺之地纷纷跌落下来。
余冰影一顿足,不停步继续往前行去,越走越远,终于溶于茫茫夜色之中,再也不见。
叶枫中邪般地坐在冰冷的山石上,双眼睁得滚圆,空洞无神,似被人抽了魂魄一般。
过了很久很久,他猛地一拍山石,大叫道:“命中注定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哈哈!”笑声一出,泪水也跟着流了出来。
余冰影走了,他的心也似空了。梗着脖子,仰望着苍穹中的繁星和圆月。夜空中不时有流星拖着道长长的尾巴划了过去。
叶枫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出来:“难道我的命运也似流星一样,一闪即逝,把握不住?”
他趴在石上,放声大哭。他又能怎么样?碰到无法选择的事,只有忍耐接受。就算他一头撞死在石上都没有用,只有把这份爱深藏在心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星星一个个消失不见,圆月也慢慢坠下山腰。只见东方的云层中泛起一道鱼肚白,一轮红日在云雾中跃跃欲试,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叶枫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心中一片茫然,也不辨东南西北,胡乱而行,当然尽量避开山道,免得遇上同门,双方尴尬。
一口气连翻了十几道山梁,全身汗水,口干舌燥。寻了口山泉,合起双掌,掬起一捧水,泉水清澈见底,好像一面明镜似的。
叶枫低下头去,忽然似大白天见到鬼一样,大叫一声,冲出数步,双手一散,手心的水,流得满地都是,心头突突乱跳。
过了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心中惊讶:“我怎么变成这样子?不过一夜之间,居然老了那么多?”
他又走了回来,只见映在泉水里的他双眼红肿,头发凌乱,两颊深陷,没有半点血色,腮边长着层青碜碜的胡子,一夜之间,果然苍老了十几岁。
叶枫颓然坐下,胸如重击,几乎无法喘息,泪水滴在手背上,心如刀割:“原来我在乎影儿,超过我一切所在乎的,我真的错了么?”
他骗得了自己,却骗不过自己的心。登时失魂落魄,也忘了喝水,呆若木鸡一般,步步向前而去。人生就是这么无奈,当你明白了什么是真爱,她却已经远去,消失在茫茫人海。
眼前的峭壁险岭忽然全部不见,脑中尽是余冰影伤心欲绝的样子:“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我恨你!”
叶枫泪水淋漓,全身都在抽搐,人如癫狂,“啊”的一声大叫,发足狂奔起来,奔出数里,突然一脚踩空,一个筋斗,从峭壁栽了下去,堕入悬崖。
他心中丝毫求生的欲望也无,既不惊慌,也不挣扎,无比平静。仿佛到朋友家喝酒做客,从容自在。只有死,才能洗刷他对余冰影的愧疚。
只听得耳旁风声呼啸,云雾如快马流星一般,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叶枫哈哈大笑,道:“我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就应该摔得粉身碎骨。”
过不了多时,已距地面极近。只见怪石嵯峨,如利箭长矛一般,根根向上挺起,叶枫只觉得头晕目眩,不敢去看,忙闭上了眼睛。
心中却突发奇想:“是脑袋硬?还是石头硬?当然石头硬。不知少林寺的铁头功,能应付得了这石头么?大概铁头功,再加上铁布衫、金钟罩,方才全身而退。”
他长长叹了口气,笑道:“可惜我的脑壳就似鸡蛋一般,轻轻一碰,蛋黄蛋清全流了出来。或许我的墓碑应该这样刻道:叶某某,用生命为代价,向世人证明了,脑袋永远硬不过石头。”
垂死之际,他的好心态却没有丢失,有时候连他也忍不住问自己:“我是童心未泯的老顽童,还是天生的乐观向上?”
叶枫双脚伸得笔直,全身肌肉紧绷,犹如上法场的烈士,大义凛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石头啊石头,我来也!”
突然之间,半空中呼的一声,一根长绳甩了过来,在他腰间一缠。叶枫一怔,心道:“又是什么狗屁奇遇?”接着整个人被提了起来,吊挂在半空,颤巍巍晃动不停。
他大难不死,心中不由得意洋洋:“莫非我真他妈的是摔不死,杀不死,毒不死的男猪脚?其实江湖儿女也无趣得很,翻来覆去尽是那些老套路,投毒,坠崖,学武,寻宝,报仇,没有什么新花样,难怪这几年江湖故事日渐式微,一厥不振。”
正乱想之际,啪的一声,跌了下来,吃了个嘴啃泥不说,更要命的正好憋了一肚子的尿。男人应该知道,那时候某个部位的状态,就似晨勃一样,亢奋而坚挺。
而且那东西异常娇嫩,平时轻捏一下,便痛不欲生,这下和地面硬碰硬,岂非喀嚓一声,断为两截?
叶枫大惊失色,反应极快,硬生生来个大翻身,虽然避过了枪断人亡,但斜斜擦过,仍痛得泪水鼻涕长流,呲嘴裂牙,咿咿啊啊,半天爬不起身子。
心中大呼庆幸:“还好,还好,倘若一断两截,我只好入宫寻个差事,只怕叶大侠,就成叶公公了……然后留本《南瓜籽宝典》,杀狗宝刀,让众人争得头破血流,唉,何谓男猪脚?绝处总能逢生。”想到此处,不禁哈哈大笑。
正自得意,忽听得一人冷冷说道:“你若没遇到我,还笑得出来么?”叶枫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他容貌清奇,长须飘逸,一身灰色长袍,似得道高人一般。
叶枫吃了一惊,寻思:“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世外高人?接下来他是不是传授我绝世武功,硬往我怀里塞几本武林秘笈,赠我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介绍神仙姐姐做我的妻子?唉,又俗套了,没有创新,江湖故事怎能大受欢迎?”
他又想:“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想到此处,叶枫不由摸摸自己的脑袋,又捏了捏自己的骨头,心道:“难道我是天生异相,骨骼清奇,怀有拯救世界的任务?”灰衣人微笑道:“我力道把握得很好,你尽管放心。”
叶枫心中气忿:“害得我险些不男不女,毛手毛脚,一点分寸也无,人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白长了一大把胡子,做事一点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