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开始坚信不疑,他已经可以将叶枫击败,与叶枫相比较,他经验足够丰富,只要打乱叶枫的节奏,叶枫便死定了。将叶枫杀了,他将获得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甚至可以做岳重天的接班人。
岳冲的死,让他波澜不惊的内心起了极大的变化,原来他只是想做个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现在他却想做武林皇帝。他对岳重天绝对忠诚,但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想法。岳冲的死,岳重天必然要在他和白羽之间寻找继承者。
他和白羽当下的处境,就像两个姿色相当的妃子,想得到主子的恩宠,只有使出浑身的解数,幸好上天格外垂青他,抢先让他拿到了筹码。这个筹码就是叶枫的命!他心中忽然对叶枫有了种莫名其妙的感激。
感谢叶枫让他有了以前从不敢想的念头,感谢叶枫让他有问鼎天下的希望,他在心中暗自发誓,他一定要将白羽踩在脚下,做一条摇头乞尾的狗!
他和白羽,从来就不是相互扶持,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好兄弟,他们无论台上台下,都争锋相对,小动作不断,只是被岳重天强行压制着,才没有撕破脸皮。
刀光闪动,并不狭窄的巷子仿佛变得逼仄起来,叶枫一瞥之下,原来可以破解的招数,此时看来,却无比繁杂绵密,信心骤失,不由自主退了几步,凌霄“啊”的一声大叫,将插在一人肩上的兵刃拨下。
他的刀并不停顿,后面的招式绵绵而至,叶枫一退再退,被他逼出数十步之外,手中的剑宛如烧火棍似的,一剑未出,凌霄步步进逼,顷刻之间,便把挂在墙上的数十人,一一解救下来。
叶枫脸色惨白,真难相信这么快就胜负逆转,惶然失措片刻,又退了几步。那数十人极是悍勇,不急着包扎伤口,操着沾着自己鲜血的兵刃,跟着凌霄身后,人人神色狰拧,地上翻滚的那些人为也爬了起来。
叶枫手臂下垂,长剑抵地,勉强不让自己颤抖,心想:“为什么……为什么输的是我?我的胆量,我的勇气呢?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啊!”想提起长剑,岂知长剑不断叩击着地面,发出叮叮的声音。
谁都看得出来,他完全崩溃了,就连他也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最要命的是,体内的懦弱一旦被释放,就无法抑止!凌霄举起左手,示意众人停下,冷冷道:“你们出去。”众人并不觉得奇怪,道:“是。”转过身子,蹒跚着往巷口走去。
叶枫见他狂妄自大,不禁心下暗怒:“哼,我自有对付你的法子。”凌霄道:“如果走出来的是他,你们莫拦他,让他走。”他说到这里,哈哈大笑,分明是把狮子巷当成了叶枫的葬身之地。
众人又道:“是。”眼看就要走出巷子,又听得凌霄道:“把马杀了,堵死巷口。”众人纷纷提起兵刃,砍向在地上的马匹,那些马匹嘶叫声震天价响,至死也不明白他们的主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巷中血腥刺鼻,地下的血水,随即让大雨冲得干净。
叶枫不禁骇然,怒道:“你是不是变态?”凌霄嘿嘿冷笑道:“你心里有气,可以来杀我啊?”叶枫垂下头,凝视着自己握剑的手,雨水流过他的手背,青筋暴凸,冰冷苍白。
剑似有千斤之重。对于一个剑客而言,失去拨剑的信心,意味着离死亡不远了!在凌霄再次出刀之前,他必须拾起勇气!
众人已退出巷子,巷口也被层层叠叠的马匹封死,有的马匹一时尚未气绝,发出断断续续的叫声,似来自地狱深处的呼号,若有若无的传入叶枫的耳中,全身毛发皆竖,背上凉嗖嗖的。
阴暗的巷子,如注的大雨,此时看来就像某个魔窟,凌霄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一步步给叶枫施压,让他无法忍受,凌霄轻轻吐了口气,只觉得心情十分平静,现在就是出手的最好时机。
刀已经出手,绵密的雨水仿佛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刀势所震慑,纷纷闪避,凌霄所到之处,竟无一滴雨水落到他身上。
叶枫的剑还是似千斤重,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畏惧,看着光华夺目,迎面而来的刀光,暗自苦笑:“今日局面已然有死无生,只是辜负了东方大哥对我的用心良苦。”
一想起东方一鹤,淋淋沥沥的雨声,好像也幻化成他严峻的声音:“高手的高,既是武功上的出类拔萃,又是心智高人一等,一个连情绪都控制不住的人,就算他拥有天底下最好的武功,利器,也会死在他人之手,为什么?因为他会随着情绪波动,发挥失常。”
那声音愈来愈高亢,激动:“我对你好,不过是想你走得更远,他妈巴羔子的,想不到你仍然扶不起来。”叶枫听在耳里,直如醍醐灌顶,当头棒喝般惊心动魄,咬了咬牙,五指用力,长剑离地而起。
他闭上了眼睛,他用心去看,去感受,凌霄的刀已经到了他的头顶,但他的腿已经踢出,一脚将凌霄踢翻了几个筋斗。他的人跟着冲过去,剑尖抵住凌霄的喉咙,厉声道:“对不起,我又复活了。”
凌霄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呼吸仿佛也停顿,他简直无法相信,叶枫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又恢复了魔性?他哈哈大笑,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忽然往剑尖撞去。
岂知叶枫身手更快,扭了扭腰,便到了丈余之地。凌霄好像算准了叶枫会这么做,蓦地跃起身子,刀身划过一道弧度,吸起地上的积水,又是“旋风一刀斩”。
叶枫冷笑道:“一刀斩就一刀斩,干嘛要划个圈?当真莫名其妙得紧。”长剑斜斜自刀光中穿了过去。凌霄心知不妙,急速后退,但已经晚了,只觉得右肩一凉,右臂离身飞出。
嗤的一声,钢刀稳稳插在他脚下石板缝隙中,五指兀自紧握着刀柄不放。凌霄痴痴地望着自己的断臂,整个人已麻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心下却苍苍凉凉,绝望到了极点。
他不仅被叶枫击败,而且输掉了将来。想起以后在白羽脚底下苟延残喘,受尽屈辱,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他咬了咬牙,伸出左手,将握住刀柄的断臂扔掉,虎吼一声,纵起身子,一刀劈下。
叶枫侧身避过,冷冷道:“马是最忠诚的朋友,连对朋友都敢捅刀子的人,实在该死!”凌霄一击未中,径向前方奔去,叶枫面带微笑,看着他跳跃的背影。
忽然之间,凌霄项上的人头,与身躯分离,向上冲起数尺高,又急速落下,似熟透了的西瓜,骨碌碌地在光滑滑的石板上打滚。无头的身子仍往前冲出了数丈,这才倒下,从颈部涌出的鲜血,融入流动的水里,散成一片迷蒙的血雾。
叶枫将剑身横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吹落了挂在剑尖上的一滴血珠,他没有急着离开,怔怔立在这阴暗潮湿的巷内,过了很久,他叹了口气,拉着平板车,往岳府方向走去。
雨已经停了,天上又挂着艳阳。
韩铮死了!
凌霄死了!
岳冲死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席上的每个人都坐不住了,刚才突如而来的大雨,已经让他们有了不祥之感,如今这三个糟糕透顶的坏消息,更是让他们信心动摇。
是谁干的?能够杀掉“灵狐”凌霄的人,一定是个相当不简单的人,放眼天下,恐怕也不超过二十人。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想:“难道是武林盟的人?”
武林盟的确有这样的高手,但他们养尊处优多年,锐气和血性早被脂粉,美酒所消磨,能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勇气么?况且武林盟与东方一鹤一战,元气大伤,自己的一屁股屎,都不知道该怎么擦干净,哪会去招惹变革派?
大家又想:“难道是魔教的人?原来他们怕变革派做强做大,所以先发制人。”只有魔教中人,既有这个实力,又有这个可能。但众人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白羽不是与魔教达成互侵犯,相互支持的协议么?”
一想到这一节,众人脑中不由迸出四个字来“借刀杀人!”自然而然把凌霄的死与白羽挂钩:“岳冲死了,谁能获得最大的好处?当然是凌霄与白羽,他们素来不和,一直明争暗斗,倘若其中的一个人突然死了,另一个人是不是可以直接做岳重天的继承人?”
想到此处,不由得觉得白羽心思谨密,心狠手辣,又想:“这也怨不得白羽,权力的斗争,本来就是挤独木桥,踩着别人的尸体往前走,只允许一个人走过去,换作是我,也是如此做法。”
一连串的变故,就连如铁打的岳重天也不禁微微色变,韩铮死了,和他本领相当的大有人在,凌霄死了,同样有人可以补上空缺,但天上人间,岳冲只有一个。
世人都以为他的变革,是将人们拯救于水深火热,让江湖重现太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不过想建立一个千秋万代,永垂不朽的王朝,岳家的王朝。而岳冲死了,等于毁掉了他所有的梦想。
在三个月之前,他练功岔气,损伤了经脉,彻底丧失了传种接代的本事,忽然之间,他想起了那个热情如火,妩媚如狐的青青,只觉得满嘴的苦涩,心里说不出的懊悔,为什么不让她生育呢?为什么不留个备胎?
难道这就是报应?若非数千双眼睛盯着他,他不得不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只怕早已跳了起来,撕开自己的衣襟,放声大叫:“我是不是错了?你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一阵风吹过,冷冷的,一直冷到他心里。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会出现这样风暴,他宏伟的计划,彻底被击碎了。他轻轻喘息着,心中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反而涌起了一股恶毒的戾气:“倘若我倒下了,整个江湖都得为我陪葬!”
岳重天望着众人,竭力挺起腰杆,尽量不让众人看出他的愤怒,只是心中的邪念越来越浓,口干舌躁,想喝点东西,最好是叶枫的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从没有人敢对不敬,不尊重他的人,早已成了死人,这次叶枫也不例外!
就在此时,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喝道:“想活命的话,就别拦住我,我不想杀人!”随即听得“哎哟”,“哎哟”数下惨叫,似是有人受伤所发出的声音。众人吃了一惊,暗道:“终于来了!”不由得齐齐转过头去,个个都想看看来人是何方神圣。
只听得那人又道:“在下华山派叶枫!”众人“噫”的一声低呼,脸上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是这个华山派叶枫,斩杀了韩铮,凌霄,岳冲么?岳重天深吸了几口气,重新恢复了正气凛然,从容不迫的样子,沉声说道:“来的都是客,请让他进来!”
众人心下好不敬佩,暗道:“还是岳大侠沉得住气。”只见一个身材削瘦,脸色憔悴的年青人,牵着平板车,一步步走了进来,车上的棺材格外的醒目,众人心中怦怦乱跳,寻思:“这个人当真胆大包天,杀了冲少爷,竟敢把他尸体送回来,就不怕我们将他乱刀分尸?”
谁说叶枫不怕?他简直怕得要命,他何曾见过这等群豪聚首的场面?只觉得心中怦怦乱跳,冷汗从后背一道道流了下来,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都不得不硬着头皮,一步步走下去。
江湖儿女,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便是最好的归宿!众人见他缓缓而来,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并非他们胆怯,而是他们敬重叶枫,无论叶枫杀了谁,毕竟他是个有胆量的人,居然敢孤身一人,独闯变革派老巢,就凭这一点,足以令他们耸然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