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管家冷冷道:“请小姐回府。”那两人抖动绳索,向那女子套去。那女子凝视着叶枫,撅起红红的嘴唇,道:“喂,你真的见死不救?”神情既是凄苦,又是无奈,像极了余冰影要他私奔,阿绣想和他浪迹天涯,岳冲临死时的表情。
叶枫只觉得一阵恍惚,眼前之人就是余冰影、阿绣、岳冲,自己所要做的,便是不让他们留下遗憾,双手伸出,抓住绳索。那两人惊道:“你想干什么?”叶枫道:“想带她走,先问问我答不答应?”手臂翻动。
那两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飞了起来,越过叶枫的头顶,一个倒栽葱,卟通一声,堕入池塘,水花飞溅。那女子叹道:“我总算没有看错人,嫁人就该嫁给你这样的人。”说到这里,神态腼腆,目光中露出喜意。
叶枫一怔,不禁心猿意马:“小女子感激不尽,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这个盘要不要接?替别人供儿子养女儿,虽然有些吃亏,但她真的长得不错喔。”随即暗骂自己:“你这家伙趁人之危,浑水摸鱼,不是正人君子。”梁管家厉声道:“拿下!”
众人大呼小叫,一拥而上。叶枫见他们脚步虚浮,不像武功高深之人,不愿为难他们,抱起那女子,拨脚便跑。慌乱之中,连靴子也忘了穿。那女子好像算准叶枫有此举动,双臂自然而然地抱着他的颈部,宛若一对须臾不相离,鹣鲽情深的爱侣。
梁管家大吃一惊,道:“拦住!”但他们都是寻常人物,哪挡得住叶枫,眼睁睁看着叶枫远去。叶枫有意卖弄本事,居然足不沾地,在芦苇上面快速前行,尽管怀中抱着那女子,却是连一根芦苇也没有踩断。
那女子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又是兴奋又是刺激,双手抱得他更紧,脑袋贴在他心口,尖声大叫。叶枫好生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远远传了出去,惊得在芦苇荡里歇息的鸟儿全飞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奔出了数里之外。叶枫忽然有种似被放在火上烤的感觉,整张脸都热辣辣的,一低头只见那女子双眼含情脉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登时心慌意乱,“哎哟”一声,一口气喘不上去,自芦苇顶上翻落下来。
与此同时,双手一松,那女子从他怀里飞了出去。叶枫痴痴呆呆,竟忘了救援,心中一片迷惘:“最怕的是她脚踏两船,三心二意,又想我接盘,又要给我戴绿帽子,我该怎么办?”那女子吓得哇哇叫道:“喂,你再不救我,我就要摔死了。”心中害怕,哭了出声。
叶枫一惊,暗道:“我姓叶,叶子本来是绿的,再绿一些又何妨?说不定我情深意重,感动了她,与那渣男一刀两断,真心真意与我过日子呢?”算准那女子落身之处,纵了过去,伏倒在地,把自己当成了肉垫子。
忽然一想不妥:“我脊背向上,后背无肉,骨头甚多,她一落下,岂非震伤了她腹中的胎儿?”忙翻了个身,那女子正好压在他身上,嘴唇对嘴唇,啵的一声,粘在了一起。叶枫心花怒放,却装作疼痛难忍的样子,眼睛半睁半闭,双手搭在她腰上,道:“你没事吧?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下大出那女子的意料,早已是双颊通红,心神激荡,羞得闭上眼睛。双手撑住叶枫的胸部,便要挣扎起来。叶枫皱眉说道:“轻点,小心我的肋骨。”那女子吓了一跳,双手一软,又压在他身上,只听得彼此飞快的心跳声,以及粗重的呼吸声。
隔了良久,那女子才睁开眼,伸手在叶枫心口重重拧了一把,叶枫大叫道:“你干什么?”那女子嗔道:“你这么好的武功,在你身上压几块石头也无妨,哼哼,轻点,小心我的肋骨,你真会吃我的豆腐。”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得放声大笑。
叶枫道:“你的宝宝没事吧?”那女子一怔,道:“宝宝?”又拧了他一把,道:“我骗他们的,你也相信?人家是……是黄花闺女……”声音愈说愈轻,显得十分的别扭。叶枫笑道:“原来你把我当成挡箭牌?”
那女子道:“我不想嫁人,所以……所以……不过我好像对你有感觉了,我……我相信……一见钟情……”全身颤抖,显然极是紧张。叶枫不禁痴了,她那柔软丰满的身躯压在他身上,不合时宜的燃起他体内的火,某个地方也开始发生变化,但他根本无法控制,心中叫苦连天。
那女子也感觉到他的变化,顿时似中箭的兔子,蓦地跳起。连退了几步,眼睛睁得滚圆,吃惊地道:“你……你……”叶枫手足无措,十分狼狈,道:“我也不想这样,纯属它个人行为,与我无关……”那女子咬了咬牙,忽然拾了块小石子,重重击在他还不断变化的物事上。
叶枫痛得青筋凸起,汗如雨下,怒道:“我充其量就是心有邪念,这个也有罪么?见到美女没反应,那才是罪不可恕。”那女子狠狠道:“你们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以为用下半身就能征服女人,一见到女人,就想和她哼哼,其实两情相悦,何必又要在……野外,厨房,茅房,我都不介意的。”
叶枫目瞪口呆,望着天又望着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在这里也行?”那女子冲了过来,使劲揣了他几脚,满脸通红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况且我只对你有感觉,到两情相悦地步差得远了,你满脑子装的是什么?我也是服了你。”叶枫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那女子道:“我还需要你做我的挡箭牌,把那个人气走了,我爹便拿我无可奈何了。”叶枫摊了摊手,苦笑道:“你要我怎么做?”那女子侧头想了想,道:“找个地方躲起来。”叶枫看着自己的赤脚,又看看她的脚,大笑道:“就光着脚丫子?”那女子也大笑道:“先去找鞋子。”
像他们这样子,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去街上买鞋子,不过难不倒叶枫。他蹑手蹑脚翻入一户农舍,悄悄偷了两双鞋子,临走之时,不忘顺手牵羊,从锅里拿走了几只热气腾腾的粽子。那女子一见到鞋子,摇头笑道:“有没有搞错?这是老太太穿的鞋子啊?你把我当什么了?”
叶枫这才看清,自己偷来的鞋子样式古老,并非年轻人所穿的鞋子,不由哑然失笑,套上鞋子,口中唱道:“我的媳妇,今年八十三,可她一点也不像老年人,腰肢细又软,脸上没皱纹,大家都说她是十八岁……”
那女子笑着啐了他一口,道:“我本来就是十八岁,谁是你的媳妇?想得美。”将剥好的粽子塞入他嘴里。农家的粽子味道格外鲜美,吃在嘴里,心里甜滋滋的。那女子将双脚自然而然地搁在他腿上,眯着眼睛看天上一朵朵的白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叶枫慢慢躺在草地上,将双腿伸直,尽量不乱动,免得影响了她的好心情。暖暖的阳光,凉爽的风,整个天地间充满了柔情蜜意。叶枫不自禁的笑了,心里空荡荡的,什么想法也没有,或许自他成年以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彻底放松过。
忽然一只柔软的手压在他的额头上,他一转头,看到了那张被太阳哂得微微发红,渗出细密汗珠的脸庞,只听得她轻轻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叶枫道:“虽然我不知道,但我猜你的名字,一定像你一样美丽。”
那女子明知他说假话,却也是欢喜极了,道:“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叶枫凝视着她,笑道:“因为我单身,我也想碰碰运气,万一命运之神,站到我这边呢?”那女子笑道:“你觉得碰到运气了么?”
叶枫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命运之神已经向我招手,好像有点希望了。”那女子道:“我叫陆嫣。”叶枫道:“唔,原来一个姓陆的姑娘,经常嫣然一笑,爱笑的女孩,命运总不会太坏的。我叫叶枫。”
陆嫣道:“张继诗曰: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杜牧诗曰: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枫叶很美啊,不过用作男人的名字,不免有些秀气了。”
叶枫气呼呼说道:“我郑重声明,本人绝不是娘炮,鲜艳秀丽的名字之下,是狂羁放纵的豪情,睥睨天下的傲气。难道叫张威猛,李大胆的人,就厉害得紧?说不定就是贪生怕死的人。”陆嫣道:“嗯,我们再躺在这里,不用多久,就会被我爹爹派出的人发现。我们要赶紧藏起来。”
叶枫道:“莫非你有合适的地方?”陆嫣指着不远处起伏的山丘,道:“那里有个古庙,庙祝只有初一,十五才到庙去,而且很少有人到那里去。”叶枫的心不由得突突乱跳,心道:“荒山独寺,孤男寡女,她就不怕我吃了她?我是做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还是做风流潇洒的花花公子?”
庙祝果然不在庙里,庙也不大,除了供奉神像的佛堂之之外,只有一间为香客做饭的厨房,以及挨着厨房,平时庙祝歇息的小屋了。屋里有几升糙米,墙角的几个坛子里,装着些黑乎乎的东西。
叶枫倒也识得,在碧石他就见过,当地人称为橙皮(酱好的柚子皮),南瓜干,茄子干,豆腐渣果,却无新鲜果蔬。古庙的周围是荒芜的田地,长着野油菜,野麦子,青蛙在里面欢快地叫着。
几株南瓜藤爬到了屋顶,长着杏黄色的南瓜花。一条小溪缓缓从山边流过。叶枫苦笑道:“看来要吃几天炒饭了。”陆嫣微笑道:“你想不想吃青蛙,虾蟹?”叶枫道:“我们现在就去抓青蛙,捕虾捞蟹?”
想起自己是变革派二号人物,放着大事情不做,却陪着一个相识不到半天的女子,做些几乎要让别人笑掉大牙的事,既感到滑稽,又是荒唐。陆嫣道:“我们撅着屁股,漫山遍野追着青蛙跑,成何体统?我有一计,便可教青蛙乖乖的到我锅里来。”
叶枫眼睛一亮,道:“你准备钓青蛙?”他倒是听别人说过,并不曾亲眼见过。陆嫣折了根手指粗细的竹子,随便弄了根绳子绑在上面,吩咐叶枫摘几朵南瓜花。把摘下的南瓜花系在绳子的另一端,分明是当作诱饵。
叶枫哈哈大笑,道:“没有钓针,这样也行?岂不是儿戏么?”陆嫣怒道:“为什么不行?是你没见识。”从厨房寻到一只布袋,又折了一根细细的竹子,拗弯成圈,用针线把布袋缝在圆形的竹子上,做成了一个极深的袋子。叶枫道:“这个是装青蛙的。”
陆嫣把布袋交给他,两人来到地边,陆嫣道:“配合好了。”将钓杆上的绳子甩了出去,手臂微微抖动着,叶枫心中大奇,又不敢出声询问。就在此时,见得陆嫣手中的钓杆猛地一沉,只听得陆嫣道:“接住了。”手臂上提,一只极肥的青蛙咬着南瓜花,双手紧抱着绳子不放。
叶枫惊喜交集,忙将布袋凑了过去。岂知他过于兴奋,动作太大,倒把陆嫣撞得踉踉跄跄。那青蛙亦是福大命大,松开双手,吐出南瓜花,呱呱几声,窜入草丛之中。陆嫣气得脸色发青,使劲踢了他一脚,骂道:“真是蠢货,唉,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搭档。”叶枫陪着笑道:“一回生二回熟,再来。”
这下他机智多了,看着陆嫣的手臂挥动,立即移动脚步,对着青蛙的落点,布袋套了上去。只听得卟通一声,青蛙在袋中不断挣扎,怎么也爬不上来。陆嫣笑道:“总算开窍了。”说话之间,又钓起一只青蛙。
两人配合愈来愈默契,不到一个时辰,便钓了数十只。陆嫣将袋子扎紧,甩在肩上,牵着叶枫的手,笑道:“咱们捕虾捉蟹去。”溪中虾蟹没有多少,倒是螺蛳多得很,手一伸下去,就能捞好几个上来。
两人赤着脚,在溪中忙得不可开交。拾了一会儿,陆嫣便指东划西,双手叉腰,使唤叶枫了。不时拾一块石头,扔在他面前,溅得他满脸水珠。或者趁叶枫心无旁骛时,冷不丁在他耳边大喝一声,惊得他魂飞魄散,半天回不过神来。
又过了一会,陆嫣走上岸去,釆了片巴掌大小的叶子,放在嘴里,呜呜咽咽地吹着。曲调欢快调皮,似是满腹的喜事,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叶枫心念一动,寻思:“莫非她对我动了心?她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忽然之间,听得滴答两声,数粒水珠落在水面上,原来是心有感触,泪水夺眶而出。和她在一起,就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是叶枫没有童年,在余观涛的严加管教,一直不间断的练功,稍有不满意,就棍棒加身,哪有空闲去捕蝉抓鸟,做那些调皮捣蛋的事?
晚上吃螺蛳的时候,叶枫更是笑料百出。只见陆嫣用筷子在螺蛳上一戳,嘴巴含住螺蛳,轻轻一吸,啵的一声,一团螺蛳肉就吸了出来。整个过程如短兵相接,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而叶枫却是不得其法,额上青筋凸起,双眼睁得滚圆,全身肌肉绷紧,使出吃奶的力气,但那团小小的螺蛳肉仿佛长了根,怎么也吸不出来。气得他脸色发青,放在桌上,一掌击碎,放入嘴里,大口咀嚼。
陆嫣掩嘴轻笑,道:“牛嚼牡丹,焚琴煮鹤,一点风情也没有。”吸了个螺蛳,将肉塞入他嘴里。叶枫整了整衣裳,直直站起,对着满盘的螺蛳,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阁下厉害,在下认输了。”陆嫣卟嗤一笑。
叶枫一本正经道:“你们也莫得意,强中更有强中手,我奈何不了你们,但有人会收拾得你们服服贴贴。”说到这里,张大着嘴,眼巴巴地看着她。陆嫣将一团螺蛳肉塞入,笑道:“要我侍候你,就直说嘛,何必绕个大圈子?”将一个个螺蛳吸出,递给她。
叶枫吃在嘴里,好像这螺蛳带着陆嫣的唇香,不由心中激荡,一时之间,竟已痴了。忍不住伸出双手,揽住了她的腰肢,陆嫣身子震了一下,并不挣扎。随着一只只螺蛳肉吞下肚里,空气也渐渐变得暧昧起来,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陆嫣见他目光闪烁,双颊通红,害怕起来,便要站起。叶枫喉咙嗬嗬响,向她嘴上吻去。陆嫣大吃一惊,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情急之下,拿起吃剩的螺蛳汤,倒在他的头上。
螺蛳汤又辣又咸,浸入眼中口鼻,极是难受。叶枫大叫一声,跳了起来,陆嫣趁机跑了出去。待叶枫用清水洗净,陆嫣早已不知去向。正莫名其妙,听得庙祝房中传出哗哗水声。那房门破了个拳头大小的洞孔,想必并不常住,所以也懒得修。
叶枫尽管站得远,却也能透过破洞,看到房中。只见陆嫣光着身子,背对着他,一勺勺水往身上倒去,居然是在洗澡。叶枫脑子“嗡”的一声,似炸了开来,热血上涌,鬼迷心窍走了过去,心道:“是你在勾引我。”
走到门口,正要推门进去,猛然想起:“我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心,与那些禽兽有什么区别?”想到此处,心里的欲念立时消散,倚靠着木门,缓缓坐了下来。里面哗哗的水声,却似催眠的魔音,慢慢闭上眼睛,渐渐呼吸低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