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和司马相如都没想到,平日彬彬有礼,勤奋好学的公孙敖居然是老庄一派的学子。
本来,董仲舒对于公孙敖的才学很是欣赏,但今天他的口辞之辩让他看到了老庄一派最擅长的东西。
狡辩。
这让董仲舒很失望,他准备拂袖而去,却被司马相如拉住了。以司马相如的性格,他绝不会放过驳倒对方的机会,更何况是在一个后学面前。
董仲舒本想拉走司马相如。在他看来,与后学辩道有失身份。要想让儒道分个高低,起码得是公孙弘,甚至是窦婴那个级别的人才够格和他斗一斗嘴。
但接上火的司马相如和公孙敖互不相让,到了后来,乐府的学子们纷纷上来围观。
不得已,董仲舒干脆学秦去病,拉开场地,让学子分成两派,司马相如和公孙敖各自代表各自的阵营,摇顺了舌头,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论战。
“大汉开国,高祖初定国策,与民无争,休养生息,以老庄之道治理国家,才有大汉今日的富庶。”
公孙敖放下所有的文质彬彬,开门直接刺刀见红。
“妇人之见!”司马相如的头发都炸开了,“殊不知大汉周围,强敌林立,朝廷只能每每委曲求全。老庄之说,虽与民无争,却是弱国自保之策,长此以往,国家危矣。”
“富国方可强兵,忍一时之痛,是为日后东山再起,否定老庄就是动摇国本。我大汉礼仪之邦,如何与豺狼为伍,施以小恩小惠,是为国之强盛,实乃大智大勇之举。”公孙敖驳斥道。
“匈奴视我汉民如羔羊,国之尊严何在?百姓皆忍气吞声,草民之德行何在?”司马相如回怼道。
“国之尊严乃君王之尊严,草民之德行乃君王之德行。君王以老庄之道克己奉朝,老百姓自然安居乐业,天下自然太平。”公孙敖道。
“君王行王道,老百姓难道也要行王道吗?”司马相如逼问道。
“君王行王道,老百姓顺应王道,这才是强国之根本。”公孙敖道。
“崇礼施仁,这就是君王的王道。”司马相如道。
“与民无争,才是最大的王道。”公孙敖毫不退让道。
司马相如长出一口气,他没想到,一个黄口小儿居然这般强辩,气得他胡子直翘。
公孙敖也坐到席上,控制着喘匀呼吸,他也没料到,丢掉笔杆子的司马相如讲起儒学,也是一套一套。
就在二人起身,准备再来一轮的时候,门外的羽林卫突然叫了一声。
“丞相大人到!”
所有人吃了一惊,要知道,窦婴从来不到乐府来闲逛。
一听窦婴来了,董仲舒顿时来了精神。这才是他要的局面,跟一个毛头小子争辩不是他大师的风范。
窦婴摇着肥臀,像个肉球一样,滚进了乐府。老庄一派的学子们见自己老大来了,个个起身跪到门前,给窦婴请安。
“都起来吧!”窦婴抱起膀子,肥嘟嘟的脸上都挤成了包子。“老夫听着热闹,进来看看,你们继续。”
说完,窦婴在正中的位置坐了下来。这时,董仲舒注意到,公孙弘跟在他身后。
“天下道友即将汇聚长安,我老庄一派的学子可大展身手,尔等的美文,老夫都一一拜读,佳作频出啊。”
窦婴拍着肥肚子,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这时,窦婴注意到了司马相如和董仲舒。作为学术性领导,窦婴对他们两人很熟悉。在平日的学术交流过程中,他也没少打压儒术。
至于刚写出《上林赋》的司马相如,窦婴更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个老毛猴子红烧了再清炖。
“啊呀!”窦婴故作惊讶状,“原来在座的都是大师啊,当世大儒董仲舒,一代赋圣司马相如,幸会,幸会。”
董仲舒和司马相如互看一眼,一起白了窦婴一眼。
“听闻董大师屈就太学,身居柴房还要潜心向学,实乃我学人之楷模呀!”
明眼人都听得出窦婴在挖苦人,所以,老庄一派的学子在他说完后,都呵呵笑起来。
结果,窦婴觉得还不过瘾。
“司马相如,一代情圣,先帝在世时就艳福不浅,窦某羡慕不已啊。”
这句话说完,老庄一派学子的笑声更放肆了。
“丞相亲临乐府,对我乐府学人是莫大的鼓舞,公孙敖代表全体学子,谢过丞相。”
公孙敖跪到窦婴面前,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紧接着,其他老庄一派的学子也跟着拜了拜。
“乐府是研学之地,各位不必拘礼,老夫就是来听听各位学子都在辩论什么话题,没有公干,大家继续吧。”
窦婴说完,卫青忙不迭地冲了进来。
“不知丞相莅临乐府,卫青有失远迎,请丞相恕罪。”卫青拱手道。
“太中大夫客气了,乐府办得有声有色,学子兴趣盎然,老夫甚是欣慰呀!难怪皇上这么器重卫大人。”
窦婴来了套客气话。
“哎!”司马相如突然叹了口气,“适才公孙敖后学还在说我朝富庶,依老夫看,哪有什么富庶,我看今时就不比前朝。”
司马相如话一出口,窦婴和卫青同时瞪大了眼睛。
“大胆,司马相如你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胆敢在此妄议国政,故意贬低当今圣上,你是何居心?”窦婴呵斥道。
“老朽是为丞相不值啊!”司马相如回道。
窦婴晃了晃肥嘟嘟的小胖脸,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卫青,随后转头瞪了司马相如一眼。
“老夫知你有几分才气,乐府重地,休要深文周纳,指桑骂槐。”窦婴气道。
“老朽不敢!”司马相如象征性地对窦婴拱了拱手,“老朽观丞相身体不比当年,想必是丞相府的伙食退步了。既然丞相家都吃不了饱饭,天下何谈富庶啊?”
窦婴瞪眼吸了口凉气,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减肥还把个国家给拖下水了。
“老夫一心为太皇太后祈福,吃素了。”窦婴解释道。
“那请问丞相什么时候开荤啦?”司马相如问道。
“自然是太皇太后康复以后啊!”窦婴回道。
“啊……”
司马相如突然跪地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您老人家快睁开眼看看您的不孝子孙啦,他们每天不是惦记您老人家何时康复,而是关心着自己何时开荤啦。啊……”
司马相如滚到地上的时候,窦婴脸都气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