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桶里泡得全身通红,像一只蒸熟的螃蟹,李大狗才开始沐发洗浴。
期间那个年轻伙计,还过来敲门,询问他是否需要用饭。
让李大狗感慨,一百二十多文的打赏没有白花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会得到贴心的服务。
这可比某些人打赏主播划算多了,一两百块钱,别人也就喊你一句哥哥,明天再去,主播都不见得能记住他的账户名字。
关键是那一张脸,比画皮还假,实在没点诚信可言。
一番洗漱,换上新衣,挂好佩刀已经六点过半,接近戌时,李大狗已经错过了大堂吃饭时间。
好在他下午两点才用饭,倒也不饿。
踏出门槛,刚要关门,想起自己桌上放着一笔巨款,李大狗再次退了回去。
用买衣服赠送的褐色布匹,把蓝色绸缎包裹,重新包了一下,这才再次走出房门。
迎接他入住的年轻伙计眼尖,早早发现了他,立马迎了上去。
道:“客官是要吃饭吗,可以吩咐厨房为您开火,食材新鲜,价格也不贵。”
李大狗摆手询问道:“不用了,我想出去走走,这里什么地方最热闹?”
伙计回道:“要说热闹,自然是城隍街那边最热闹,吃的玩的,唱的跳的,花样可不少。不过现在已经戌时,一来一回就是大半个时辰,亥时宵禁,外出就不太方便了。不如明天早些去。”
“这么说来,明天再去也好,你可知城里哪家酒楼饭菜好吃,嗯,有螃蟹就更好了。”李大狗点了点头,对这位伙计的态度,相当满意。
年轻伙计一拍手掌,“您可算问对人了,这城里最大的酒楼,自然是明月楼,可要说螃蟹做的最好,得数金凤楼,清蒸,蒜姜,香辣味,个顶个的好吃。生腌醉蟹,蟹黄板面也是鲜香可口客官您来了这里,可千万不能错过,金凤楼的新鲜河鱼也是一绝。”
李大狗笑道:“你倒是个细心的人。”
“客官过奖了,做我们这行的,就是多听多看,能让诸位客官满意,就是最大的褒奖。”年轻伙计笑呵呵一拱手,接着建议道:
“不过客官要去吃蟹,最好也是明天再去,第一自然是新鲜,今儿下午捞上来的,明天一早就能送到酒楼。第二嘛,便是中午会有唱戏,说书或者评曲,一边吃蟹,一边听戏,那滋味…啧啧…”
李大狗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说了这么多,都很有道理,今晚我就不出去了,你推荐两道好菜,一会送到我房间来。”
他是个很随性的,赶路一天也确实劳累,说起来今晚还是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不需要担心自身安危,想必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年轻伙计点了点头,推荐了一道清蒸鳜鱼,一道雪菜肉丝,都是店里就有的食材,也还新鲜,至少鱼是活的。
李大狗吃饱喝足,叫人撤去碗筷,又支起窗户打开房门通了下风,这才重新关好门窗,躺在床上。
张开四肢,深深呼了一口气,
“这他娘才是人过的日子,在山寨里,白天生火劈柴又烧炭,晚上还有站岗放哨,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零零七的工作,还他妈吃的差,住得差,活着有啥意思?”
没有真情,也要有美食,才算不辜负大好时光嘛。
这一晚,他连内功都没修炼,虽然出于习惯,中途醒了几次,总归是安安稳稳,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
八月二十日,秋阳高照,又是一个好天气。
靠近城北的金风楼,李大狗坐在二楼靠近天井的位置。
桌上已经端来了三个八九寸的宽大菜碟,分别装着清蒸、红烧、香辣三种口味的螃蟹。
清蒸是闸蟹,红烧是梭蟹,香辣是毛蟹。
旁边还有两种口味的小碗酱汁,分别是姜醋汁和香酱汁。
最后一个长条碟,是一条清蒸鳜鱼,昨晚在乐居客栈吃了一次,觉得很不错,今天到了金风楼,想起客栈伙计的推荐,便又叫了一条。
旁边还摆着自己的佩刀和一壶绿茶,脚下是一个褐色包袱。
早上起床之后,他就打听到,县城有两家钱庄,一家是本地赵老爷开的,另外一家是府城王员外开的。
麻叶县户口人数大概有五十万,算起来也是个大县,隔壁山余县,户口人数不到二十万。
五十万听起来不少,可绝大多数都散居在广大乡村,县城人口也就十万出头,这还是因为县城处于水路交通要道,商业比较繁华的缘故。
所以本着府城更大,也更靠谱的原则,李大狗早上十点,去了王员外家的通顺钱庄,询问兑换银票的事情。
账房和掌柜看到他的穿着,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之后看到他沉甸甸的包袱,也不见有太大的转变。
倒是对另外一个需要放贷的商人客客气气。
李大狗耐着性子,终于等到接待之人,听对方讲了一遍钱庄的规矩。
原来这地方根本就没有,能够随意流通的不记名银票,商人们也大多不收银票。
钱庄是以放贷为主要利润来源。
存钱当然也可以,不过要人作保,还要付保管费。
存钱之后给出的票据,是一张纸裁作两半,然后并拢在一起书写文字数据,之后盖上防伪印章和封泥。
票据由存款人和钱庄一人一半,同时钱庄会在一本账册上,留下某年某月,在某地分号,某人请某人担保,存了多少钱。
想要异地取款,得预先打好招呼,钱庄把存留的票据,送到客人要取的分号,核对之后,才能取钱。
最离谱的是,钱庄保留的账册,顾客是无权查阅的,倘若客人的票据浸水,污了字迹或者遗失,那对不起了,你的钱就没了。
听到这么多霸王条款,李大狗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难怪钱庄的人,看到自己背着沉甸甸的包袱,脸色也不见好转。
就这条款,谁看了还会傻乎乎的往里存钱,他们也从来不指望有这么傻的人。
那怕有大商人需要在异地用钱,也宁愿自己雇用靠谱的镖局,加上自己的心腹,冒着风险,辛苦转运。
也不会选择在钱庄兑换票据,然后带着票据到其他分号取钱,因为这会影响那个分号的现金流通,钱庄会收取巨额的手续费。
同时商人也会有更大的风险,只要抢了票据,或者毁了它,就等于所有的钱都送给钱庄了。
所有李大狗只好继续提着二三十斤的金银,来到金风酒楼吃饭,本地赵老爷家的钱庄,他根本就没再考虑。
十几万常住人口的村镇银行,能安全吗?反正李大狗不相信能安全。
小心天降红码…哦,不对…小心天降大雨,泡烂了票据。
带着一大包金银,固然不符合潇洒江湖的大侠形象,可心里踏实啊。
大侠也要吃饭住店,要养马喝酒。
没钱可来不了金风楼,也吃不起螃蟹鲜鱼。
有钱就该有有钱的活法,没钱也有没钱的活法。
李大狗当然咽的下粗粮馒头,极端情况也吃得了雪水老鼠。
然而,不妨碍他觉得螃蟹美味,鳜鱼鲜嫩。
就像他拔刀杀人一样,他固然能杀人,但并不喜欢杀人。
李大狗一边吃着鲜鱼螃蟹,一边看着楼下戏台唱戏。
唱得是一曲《韩将军临水破阵曲》,说是曲,其实舞蹈部分占据大半。
这就很考验戏班武生的功底了,小小的舞台,想要演出击敌破阵的气势,可真不容易。
李大狗还是生平第一次观看戏曲,自然看不出好坏。
只觉得曲儿唱得高亢,武生跳、转、斗、翻、动作都很好看。
至少比自己耍伏虎刀法,好看多了。
吃蟹、喝茶、听曲、看戏,在这消遣项目稀少的年代,也算是一种美妙的感受。
一曲演完,李大狗大方的打赏了二两银子,继续吃喝。
二两银子不算多,也不算少,他亲眼看到斜对面一人,打赏五两银子的场面。
戏班的人也不会厚此薄彼,对每一个打赏的人,都恭敬拜谢。
只不过钱多些的,就多说两句吉利话。
很快,他们走下舞台,换上来一个说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