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儿身体小,它肚子里的五脏也小。
李希烈觉得项城是个小县城,城中存钱存粮也多不到哪儿去。
打项城折将又损兵,项城这块骨头太坚硬,啃不动还扎得腮帮子疼、咯得牙疼。
李希烈决定:项城不值得再去攻打了。
他派副将翟崇晖领叛兵去打陈州,也还是攻不下来。
随后不几天,他听说李希倩被皇帝下令斩杀,气得几乎发了疯。
为何气得发疯?因为李希倩是李希烈亲弟弟。
李希烈想:你这皇帝太不仗义,你敢杀我弟弟,我杀了你的老忠臣。
于是他派使者去蔡州,去执行杀死颜真卿,发泄他心中愤恨。
颜真卿见了李希烈派来的使者问: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使者说:
“我这次来,任务是负责把你弄死。
皇帝有诏旨,安排我来赐死你。”
颜真卿说:
“陛下啊,臣确实有罪该死。
臣没能实现劝降李希烈的使命,我不死对不住皇上。
使者你赶到这里,路途遥远,你是哪一天从长安出发的?”
使者说:
“你想到哪儿去了?
我不是从长安来的,我是从汴梁城出发,很快就能赶到这里了。”
颜真卿说:
“照你这么说,你是叛贼使者,不是朝廷使者?
你怎么能说是奉皇帝诏旨前来呢?
李希烈只是个叛贼,他不是皇帝!”
使者年轻力壮,他不想请人当帮手。勒死朝廷名臣这事,让大众知道了很不光彩。
颜真卿苍老无力,他也活够了,不想苟且再活着。
颜真卿神色坦然地看着使者动手杀他的过程。
使者哆嗦着手,把绳子套在颜真卿的脖子上,杀害忠良让使者很是心慌,他手法有些笨拙紧张。
颜真卿心情苍凉地想:
“是时候了,我是该走了,去那遥远的地方。
要永别了,大唐万里江山和善良隐忍的百姓”。
下辈子我再选择转世投胎,已不知道是哪朝哪代。
不管多少年后投胎转世,我还来这片土地,做个护国忠良。
维护朝廷,心疼百姓,还是我下辈子来到人世的使命!”
使者狠毒地勒紧了颜真卿脖子上的绳子,绳子慢慢勒进颜真卿脖子一圈皮肉里。
颜真卿完全呼吸不动,心脏渐渐缺氧,意识渐渐模糊,灵魂脱离肉体,飘忽飞升到空中去了。
使者看不见这些,他松开了缠在颜真卿脖子上的绳子。
使者哆嗦着手,放在颜真卿鼻孔上试,确认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颜真卿就这么死了。
他死的时候时候,是七十九岁。他只是号称八十岁。
曹王李皋驻守江淮,派将领攻占安州,抓住了李希烈外甥刘戒虚。
李皋对刘戒虚说:
“你舅李希烈是个鼠目寸光短命反贼。
你舅那双小小的老鼠眼,看事儿只能看一寸远。
他蠢得只知道得意忘形,不知道死在眼前,他已经活不了几年!
你随着你舅当反贼,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我暂时逮不住你舅那个老家伙,今天先杀了你这个小反贼解解气!壮壮军威!”
行刑兵士挥刀力劈,刘戒虚一命归西。
李皋又进军厉乡,打败李希烈将领康叔夜。
李皋听说颜真卿被李希烈派人勒死了,内心特别悲痛。
他给李适写奏章,请求表彰颜真卿忠义气节。
李适追赠颜真卿为司徒,谥号“文忠公”。
年近八十、苍老年迈的颜真卿,应该是在家安享晚年的老人。
老人家应该在他生命的终点,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
他本应该在儿女的守望下,安详地闭上眼睛,以寿终正寝的方式,释然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不该被傻皇帝李适派去单身闯敌营。
他死在了皇帝李适一个愚蠢弱智的决定里。
李希烈领兵攻打宁陵,被守军打败,逃回汴梁城。
李希烈自己打仗不行,盼着部下能行。
他盼着翟崇晖能攻下陈州,派人催促道:
“快打!快打!
赶快拿下陈州!
城里有肉有酒!”
河南官军刘洽派都虞侯刘昌和陇右节度使曲环,率兵三万,去救援陈州。
曲环用了埋伏计,和刘昌夹击崔崇晖,斩杀李希烈叛军三万五千首级,连崔崇晖都被擒拿回来。
这一仗打得太棒了,官军因此声威大振。
官军的巨大胜利,叛军、官军都感到震惊。
叛军是震惊到魂飞胆丧,丧失了再打胜官军的信心。
官军是惊喜和欢庆,看到了决胜叛军的绚丽曙光。
看到李希烈好日子不长了,他的部将李澄烧毁了李希烈颁发给他旌旗和官符,率郑州、滑州降唐。
他领叛军加入官军行列,一起去攻汴州。
李希烈怕守不住汴州时他逃跑来不及,他决定自己率先从汴州逃离。
他留部将田怀珍守汴州,他自己先逃去了蔡州。
田怀珍才不舍命替他傻守呢,李希烈刚走,他就打开汴州城门,迎接唐军进城。
李适颁诏旨,任命田怀珍为边汴(州)滑(州)节度使。
召河南节度使李勉入朝述职。
李勉到达长安,身穿白色衣服,等待被皇帝治罪。
这时,李适已再次派使者召还智囊李泌,让他担任左散骑常侍。
李泌天天在官署值班,专备李适有事儿请教咨询。
德宗李适觉得李勉身为河南行署长官,曾被李希烈占领汴梁,打算罢免他。
李泌说:
“李勉对朝廷忠诚正直,这样的忠臣,您上哪找去?
只不过叛贼李希烈手下兵马多,他攻打哪里,哪里就守不住。
李勉对领兵打仗又不太擅长。
他们没守住汴梁,李勉官军将士们的老婆孩子也都陷在汴梁城里面。
他们的老婆孩子在里面,他们自己能不担心着急么?
李勉手下三万人打不过李希烈十二万人,李勉一时夺不回汴梁很正常。
他的部下三万人,没有人投降叛军,可见他平时深得军心民心。
刘洽是李勉的部下,他如今攻克汴梁,也是李勉的功劳啊。
请陛下善待为了朝廷付出了忠诚和辛劳,看似做得不好的忠臣,这样才能赢得天下人心。”
李适只是罢免了李勉河南都统官职,仍让他任同平章事(宰相)。
浙江节度使韩滉,忠于朝廷,做事尽心。
跟着昏君工作,忠臣容易倒霉,因为昏君都脑残,容易听信谗言。
有人诬告韩滉领兵加固城墙,暗暗打算背叛朝廷独立。
傻李适自己没有分析判断能力,别人说啥他信啥。
李适又开始怀疑韩滉,秘密询问李泌怎么处置。
李泌说:
“我愿意用一百张嘴,保韩滉忠贞朝廷。
韩滉这个人,忠诚正直,不依附权贵,他不贪污钱,没有私钱收买高官在朝廷给他说好话。
所以有人忌恨他,诬告诋毁他。
希望皇上详察,保护住忠臣不被陷害。”
好坏不分的李适还是不信,李泌费尽口舌、再三劝解。
实在不行,李泌最后给李适提建议说:
“韩滉的儿子韩皋,现在是考功员外郎。
如今因为他爹被诽谤,他都不敢回浙江看望他爹了。
现在关中(长安一带)发生了饥荒,缺粮缺得一斗米值一千钱,这个粮价高得离谱荒唐。
全国只有浙江东部水稻丰收,粮食多得他们自己当地人吃不完。
建议陛下派韩皋,让他回浙江,去看望他老爹。
同时让他告诉他爹韩滉,赶紧派运粮船走运河,往这边运送稻米, 接济关中。
这可是稳定天下的国家大计,盼皇上俯下身子,听我这个臣子的话。
你听我的,绝不会给您误事!”
德宗李适于是赏赐韩皋一身红色官服(五品官以上穿红衣),派韩皋南归浙江。
临行前,李适对韩皋说:
“你爹近来遭到朝臣猜忌诽谤,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
朕全然不信这些鬼话。
如今关中缺粮,还得你父亲从浙江赶紧收粮运粮,盼他千万别耽误了调粮这件大事。”
小青年性情率真,不会隐藏真实情绪,喜怒哀乐全直白地写在脸上。
韩皋一听皇帝不怀疑他爹谋反了,顿时欣喜若狂,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
他欢呼雀跃别德宗,蹦蹦跳跳出皇宫。
打点行装心飞扬,满目春光回苏杭。
韩皋见到他爹韩滉,先心情急切地告诉他爹:
“爹!大臣们诬告您没有用,皇帝一点也不信他们胡咧咧!
皇帝对您信任着呢!”
韩滉感激地流下眼泪来,窝在心里无处诉说的憋屈、恐惧顿时一扫而光。
韩滉当天安排大批兵士帮助背粮装船,装运大米一百万斛。
南北大运河上,浩浩荡荡的官船船队,运粮驶往关中。
韩皋和老爹亲密相处五天,他怎么看老爹那张脸,都是那么亲切顺眼。
他和老爹还没亲热过来,他爹韩滉就赶他回京:
“我儿,你快回朝廷,去忙正事国事,不能老待在家里。”
陈少游听说韩滉给朝廷献粮,也随后向朝廷献来二十万斛稻米。
偏偏这时,河南官军刘洽攻克汴梁,查到了陈少游脚踩朝廷和叛贼两支船,两家谁也不得罪,私下和叛贼李希烈保持联络的证据。
私通叛贼的证据是陈少游写给李希烈的密信。
陈少游给李希烈密信上写着:
“某月某日,我陈少游上表归顺大楚国皇帝(指李希烈)。”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了陈少游归降过叛贼李希烈。
刘洽也把这事奏报了皇帝李适。
陈少游得知他的密信,被天下人知晓,惭愧羞耻得没法形容。
陈少游恨不得把自己脸上蒙上一张狗皮出去见人。
不蒙上狗皮去见人,有个大点的老鼠洞,他钻进去不再出来也行。
陈少游郁郁不欢,就没了胃气,没了胃气就不想吃饭,不想吃饭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起不来了就病病恹恹地死了。
老百姓说他还有羞耻心,天良没丧尽,不是个坏透的人。
要不然他怎么光是自责折磨,他就能自责死了?
淮南大将王韶,想自封为节度留后,韩滉听说了这事,派了使者对他说:
“王韶,你别太张狂!
你给我好好地听着,你胆敢作乱犯上,和朝廷硬抗,我韩滉当天领所有军队渡过长江,把你和你的军队全部杀光!”
王韶非常害怕,不敢胡作非为了。韩滉属下兵马多,得罪不得。
德宗李适听说这事,欢天喜地对李泌说:
“韩滉不但忠城朝廷,镇定江东,他还能镇住淮南,真不愧为朝廷栋梁大臣。
如果不是你善于察人识人,我几次要冤杀韩滉了。”
李适在察人识人的方面是个傻子,如果没有李泌出手相救,韩滉说不定早被李适错杀了。
李适这会儿发现韩滉忠诚了,加封韩滉为同平章事(宰相),兼江淮钱粮转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