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深居简出,所以足下未必听说过我的名字,却说‘久仰大名’,未免虚假了些。”年轻男子看着叶辰晔,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句话将叶辰晔呛得,差点儿把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又喷了出来。
“咳!咳!”他干咳了两声,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同时心中暗道:这性子,怎么和南宫思思完全不一样啊,有些古板。
“圣人有云: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我并不遵守温良恭俭让,却对仁义礼智信恪恭恪守,不敢有丝毫违背!”南宫翊看着叶辰晔,又一板一眼地说道。
“噢。”叶辰晔尴尬地笑道,“兄台还真是与众不同啊,那兄台为什么不遵守温良恭俭让呢?”
“这五字,本是圣人用来教化世人的,但是世人并不是人人皆可教化,又或者,天下大同之后,那自然也可遵守,但现世却是中原之外群狼环伺,如果我中原人依然恪守温良恭俭让,便与以身饲虎无异!”南宫翊认真地说道。
“高见!妥妥的高见!”叶辰晔对他竖了竖大拇指,心中暗道:这家伙看来并不迂腐。
“足下不觉得我离经叛道?”南宫翊抬眼看着叶辰晔。
“不觉得,我觉得你说得对!而且完全对!”叶辰晔看着他,点了一下头,认真地回答道,“读书就该像你这样子,别读成书呆子!”
南宫翊自持地点了一下头:“多谢!”
然后一伸手:“请坐!”
叶辰晔坐了下来。
南宫翊也在另一边坐了下来,他看着叶辰晔:“其实,我刚才的意思是,你突兀了!”
“啊、啊?”叶辰晔好悬没有被他噎死。
“南宫公子何出此言啊?”他连忙看着南宫翊问道。
“我说过了,我向来深居简出,很少在外面有什么事迹流传,即便有,足下来到明州也不过才短短数月,何来的久仰大名?”南宫翊看着叶辰晔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这仁义礼智信,‘信’之一字,虽然排在末尾,但是也不可以马虎!”
“噢!受教!受教!”叶辰晔有些尴尬地对他拱了拱手,“怪我刚才说话不够严谨,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你设计的那台面条机极好!”南宫翊看着叶辰晔,又认真地说道!
“啊、啊、过奖!过奖!”叶辰晔差点儿没有回过神儿来,心道:这家伙的思维跳跃度也太高了吧!
二人相对而坐,南宫翊拿起茶杯,一丝不苟地将茶杯送到了唇边。
这时,一个伙计忽然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了药房。
“何事慌乱?”南宫翊抬起头看着他,有一些不满。
“少爷,不好了!”那个伙计看见南宫翊,慌忙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小姐出事了!”
“在哪里?”南宫翊神情一慌,立时站了起来!
“就在东街口!”那个伙计气喘吁吁地回答道!
明州城里,今天来了一支马队!
而且明显不是中原的马队,马队中的人,都穿着北邙人的服饰,他们肩上斜挎着大弓,背上背着箭囊,腰上挂着弯刀,有的还在马上挂着长矛或者骨朵,坐在马上神情傲慢,目光睥睨。马队中,为首的是一个衣饰华丽,身形高大,面貌冷峻,线条硬朗的年轻北邙男子。
这支马队进入明州城之后,并没有控马缓行,反而纵马狂奔起来,在明州城中横冲直撞!路上的行人纷纷慌乱的躲避,躲避不及的,或者狼狈摔倒在地,或者在惶急之下撞翻了路边的货摊,一时间人喊马嘶、桌翻凳倒,人群惊叫着推挤踩踏。
看见这个场面,马上的北邙人非但没有收敛,然而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更加放肆起来。等他们纵马通过之后,身后的街道上一片狼藉!
“这些北邙人,真是可恨!到了我大雍境内,还敢如此嚣张!”路上的行人纷纷对他们怒目而视!
“有什么办法!北邙如今势大,连朝廷都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可叹我朝,没有出现过如苏侯那样的绝世名将,否则,北邙人如何还敢嚣张!”
“嘘,可不敢提这个名字,他可是前朝余孽!!!”
苏侯的名字,在中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楚覆灭之后,苏侯便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已经自焚为楚朝殉葬了。
这支北邙马队盛气凌人,在明州城中放肆的纵马狂奔,马匹碰翻了路边的摊档,他们理都不理。
在这支北邙马队中,还有两个身着中原服饰的人,听口音,是明州本地人氏,他们不停用手指点着方向,应该是他们的向导,。
“听说明州城很热闹,有不少海外过来的珍玩异宝?”为首的那个北邙年轻男子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大声问两个向导道。
“回尊贵的草原王子,这明州城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南大街!”其中一个雍人向导回答道,“那里的确有许多海外过来的奇珍异宝。”
“带我去!”为首的北邙年轻男子兴致勃勃地说道!
“是!”两个雍人向导急忙点头答应。
在两人的指引之下,这支北邙马队直奔南大街而去。
南大街不愧是明州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两旁商铺鳞次栉比,街上行人商旅络绎不绝,据说,还没有明州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条街。但是这支北邙马队拐入了南大街之后,依然没有放缓马速的意思,人群顿时受惊,潮水般涌向街道两旁,不少人因为踩踏推挤而受伤,但是街道中央也迅速清空了出来。
看着慌乱的人群,为首的北邙年轻男子嘴角斜斜向上翘起,露出了一抹轻视的笑容。
这支马队,便是以哥舒翰为首的北邙使团。
“王子,我早就说过,南人是羊群,只要纵马一冲,他们就会抱头鼠窜,你看我说得怎么样?”图格看着乱跑的人群,哈哈大笑着说道。
哥舒翰没有说话,“驾!”他双腿一夹马腹,继续纵马沿着大街向前狂奔,突然,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从旁边的一条小巷中“咯咯”笑着跑了出来,霎时撞入了空荡荡的街道中央,北邙人的马队,迎头向他撞了过去!
两旁的人群顿时发出了一片惊呼!
哥舒翰看见从小巷中突然跑出了一个孩童,也猝不及防!
他知道,一旦孩童被他的马踏死,必然会引起民愤,这次的出使,恐怕就会引起波折,于是慌忙双手猛勒缰绳,他胯下的那匹高大的骏马顿时前蹄高高扬起,瞬间直立了起来!
但是那个顽童显然是已经被吓坏了,并没有趁机跑开,而是呆呆地站在街道中央,一动不动!
“闪开!快闪开!”哥舒翰一手紧勒缰绳,一手气急败坏地挥起马鞭在半空中甩了一下!
鞭梢骤然在顽童的耳边炸响,顽童更加害怕了,嘴巴一咧,站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让你闪开!”哥舒翰不禁恼怒地再次扬起了马鞭,但是顽童依然只哭不动!
街旁围观的人虽然众多,但是因为事发突然,加之那些北邙人眼神凶狠,一时间人群都有些愕然无措!
哥舒翰再次将马鞭向顽童的耳边抽去!
就在此时,突然前面的街上传来一声粗豪的大喊:“都闪开!别挡着老子的路!”
声音如同炸雷一样!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街道上,一个粗矮的壮汉由西向东,向这边快速狂奔过来,这个粗矮的壮汉奔跑的速度极快,像一阵旋风一样,转瞬便到了顽童面前,他先一把抄起嚎啕大哭的顽童,然后以脚跟为轴,身体滴溜溜一转,整个人便绕到了马的侧面。
哥舒翰见顽童已无危险,便将缰绳一松,想让马的前蹄落地,不料,那个粗矮的汉子绕到了马的侧面之后,并未立即走开,而是趁着惯性用肩膀向马狠狠一撞,他的力气极大,竟然霎时将那匹神骏的高头大马、连同马上的哥舒翰撞的向街边侧摔了下去!
哥舒翰大惊失色,想要从马上跳下来,但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他的脚根本来不及从马镫中抽出,而且街道狭窄,完全没有逃脱的空间,因此,马摔倒之后,必然会将他压在身下,轻则受伤,重则丧命!
眼看哥舒翰就要被马压在身下,就在他危在旦夕之际,他身后的图格从马上一跃而下,狂奔两步,眨眼便到了他的马前,猛地伸手拽住了马笼头,然后张嘴怒吼一声,手上一用力,竟然将那匹即将摔倒的马,硬生生地又拉了起来!
马上的哥舒翰,已经被吓到面无血色,他喘息了两下,惊魂未定地用马鞭向救下顽童的那个中原粗矮汉子一指!
救下顽童的粗矮汉子,是位雍人,虽然身材不高,但是却十分粗壮结实,面貌更是威猛粗狂,但是同硬生生地将马拉起来的图格相比,就有一些相形见绌了!作为哥舒翰的贴身侍卫,图格又高又壮,整个人就像一头熊一样!他看见哥舒翰的动作,立即松开马笼头,气势汹汹地向粗矮汉子走了过去!
救人的粗矮汉子此时已经放下了顽童,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北邙人来者不善,眼中也现出了争勇斗狠的狠辣神色。这个时候,一个年轻妇人慌慌张张地挤过人群跑到了街上,一边对救人的粗矮汉子一迭连声地作揖道谢,一边慌忙将顽童抱了过去。
图格足足高出了救人的粗矮汉子两头还要多!他目露凶光,气势汹汹地走向粗矮汉子,围观的众人无不替这粗矮汉子捏了两把冷汗!但是救人的粗矮汉子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怯意,他将长袍的下摆提了起来,随手一挽,塞到了腰间的束带里,然后抬起右腿,从靴筒里面拔出了一柄短剑,随即身体前躬,两腿分开,拉开架势,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看到面前这个矮个子的雍人,竟然敢同自己一搏,图格倒是有些感到意外,他轻蔑地冷笑了一声,眼中射出了更加凶狠的杀意!
一场搏斗看起来已经不可避免,周围的百姓担心二人的争斗波及到自己,纷纷惊惧地向后面退去。这些明州百姓,虽然愤恨这群北邙人的跋扈所为,奈何连朝廷都对北邙人畏之如虎,他们又能如何,因此,也只是敢怒目而视,无人敢上前帮手!
图格大吼一声,伸出双手,猛然大步一跨向粗矮汉子扑了过去!
粗矮汉子往后一退,举起了手中的短剑,只待图格近前,便要捅刺出去!
就在两个人即将你死我活之际,一声清脆的娇叱传入了两人的耳中:“住手!”
随后,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秀丽少女,分开人群,拦到了两个人的中间!
看见一个美丽的中原少女拦住了自己,图格一愣,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马上的哥舒翰。
哥舒翰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少女,嘴角一翘,露出了一抹傲慢的笑容。
“看来你是想多管闲事?”他灼灼的目光扫过了少女清秀的脸庞。
“你们在闹市之中纵马伤人,如果这是闲事,那姑娘我今天管定了!”面对哥舒翰咄咄逼人的目光,少女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啧啧啧,还是一匹有野性的小母马!”哥舒翰的嘴角噙着戏谑的笑容说道。
北邙人哄然大笑!
“你!”少女气得浑身发抖,用手一指哥舒翰,“你才是马!你是驽马!”
“喂!”哥舒翰身后,那些北邙人凶狠地抽出了弯刀!
哥舒翰摆了摆手,继续戏谑地盯着少女:“你哪一只眼睛看见我伤人了?”
“如果不是他,刚才那个小孩子恐怕已经丧命在你的马蹄之下了!”少女向救人的粗矮汉子一指,怒声说道!
“丧命在我的马蹄之下?”哥舒翰嘴角向上一挑,“指责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这就是在无理取闹!”
“你简直就是蛮不讲理!”少女气坏了。
“对我们北邙人来说,道理只会和弯刀也砍不动的石头去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