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离开“四海图志”,本没打算在彀城逗留,无奈天芝兴致很高,说要去看看这里的民风民俗。
他只好在城中兜转了小半日,看尽了彀城的繁华,这才向路人问了道,转入青云街,带着小照徒步向东城行去。
“真的打算去灵天大陆吗?”天芝问道。
“世界这么大,去看看也无妨。”
“嗯,这倒也是。”
“眼下我没有任何资源,魂魄修度真身之法,即便有九姑指点我们,最终还是得靠我们自己,不论需要什么,我踏遍千山万水,也誓要找到,所以,去灵天大陆,是迟早的事,如今与云家有了七年之约,那就宜早不宜迟了。”
“方凌,难为你了,我之前让你购灵天大陆的地图,真心想着暗金的部族在那里啊!你们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不管怎么说,你可是抱过人家身子的,可不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啊!”
方凌措手不及,被说得满脸通红,心中一阵凌乱。
他定了定心神,说道:“云家说‘珑心木铎灵草’可以续得性命,这一点我确信无疑,但可能远不止这么简单,云姨的父亲重伤,只剩下半个躯体,一般情况下,是绝无生还机会的,‘珑心木铎灵草’却能续还他的性命,或许,在只有一株灵草的情况下,云家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你意思是说,‘珑心木铎灵草’有肉身重生的功效?”
“嗯,可能云家也不知道这一点,毕竟,他们只找到一株而已,云家的那位故人,可能不止一株,但族中如果没有修真之人,也未必知晓。这样的灵草在世间太过稀少,而且又是在极远之地的灵天大陆,当然,也不是说多有几株‘珑心木铎灵草’就能重生肉身,但我猜测,它应当有这个功效,对你以后修度真身肯定大有用处。”
小照听到以后要去一个神奇的大陆,高兴得甩动着尾巴,两只耳朵也不停地转来转去。
天芝不解:“你高兴什么呀?那是神兽族的地方,又不是你的故乡。”
方凌忽然放慢了脚步,感应到几束目光扫了过来,他原以为是刚进城时纠缠他的那几道神念,但瞬间就感觉到两者的气息有很大差别。
紧接着眼前的景物陡变,街景不见了,他仿佛掉进一片虚空之中。
方凌的神念悄无声息地延展出去,他看到自己仍处在彀城的街市中,那虚空不过是一种障眼的法阵。
以他强大无匹的神念,完全可以碾压那几人,但他没有和别人较劲的兴致,更不想节外生枝,就选择了无视。
小照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但它知道主人现在的处境有点危险,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咆啸。
方凌轻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平息了它暴怒的情绪。
小照只好乖乖地紧跟在方凌身后,警惕地盯着四周。
方凌很容易就在沿街的两座酒楼中发现了对他设下障眼法的那四个人。
从法则波动的气息判断,这四人的修为极浅,几乎没什么修行,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其中一个与方凌年纪相仿的少年却出现了五虹聚顶征兆,似乎即将踏入破幽境。
难道他们都隐藏了修为?方凌心中十分困惑。
方凌心想,自己并没有五行法则的气息,看起来和常人没什么两样,之前那一伙人没有对他下手,应当是顾忌修凡两界的秩序,可是这一伙人是怎么回事?
那个少年身材微胖,一张圆脸,嚣张而又顽皮的神情,让方凌想起了朱锦山,只是那身赭红色的镂金镶银虎纹披风,分明是一个纨绔官宦子弟的装扮。
他和一个身着品竹色娟花金丝长裙的少妇坐在酒楼二楼的窗户边,街对面的酒楼里,坐着另外两名中年男子,均身着品竹色直襟长袍。
从服色上看,这四人显然是一起的。
圆脸少年见方凌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受法阵所困,不禁惊诧道:“这就奇怪了,他一介凡人,如何能走出你们的‘禁天大阵’?青羚,这是怎么回事?”
“少主,属下也十分不解,这少年肯定刻意隐藏了修为,不然,我们的‘禁天大阵’不可能困不住他的。”那叫青羚的少妇也是一头雾水。
“隐藏修为?在我们面前能藏住吗?你以为他是破幽境的强者吗?怎么可能呢!”圆脸少年不以为然地说道。
在他眼中,方凌只不过是个衣着朴素的平常少年,他一向自认天才,尚且刚刚看到破幽境的门槛,方凌又凭什么会是破幽境的强者?
同样,他也不愿意承认强大的“禁天”法阵困不住方凌。
圆脸少年越想越生气,不满地说道:“我只不过是看中了他身边的那头小兽,你们却如此大费周折,还办不成事,强行掠来不就得了,你们却瞻前顾后的。”
方凌这才明白前因后果,原来他们的目标是小照,似乎也没有别的恶意。
听两人对话,方凌不禁想笑。
他们所说的“禁天”法阵,在他看来就是一种障眼法,哪里能谈得上是法阵呢?
“白王少主,万万不可,修凡两界秩序不能不顾的,而且我们不知此人底细,不能冒然下手,眼前情形看来,此人的确不简单。”青羚小心地说道。
“他一介凡人,我们又不伤他性命,如何是乱了两界秩序?简直愚不可耐。”
“白王少主,那小兽虽好,但以属下的意思,------府中并不缺少驭空的坐骑,何必非要那头小兽不可呢?”
青羚心中忽然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想试着说服那少年。
“我喜欢,不行吗?”白王眼睛一翻。
他太喜欢小照了,他看到小照的第一眼,就眼馋得不行。
“少主,那小兽绝非凡品神兽,你也知道的,一旦化形,是不能作为坐下之物的啊!”青羚想说服白王。
白王不耐烦地说道:“真是啰嗦,我说要当坐骑了吗?他能带在身边,我为何不能?”
“少主,你且看那小兽的神情,护主心切,即便强夺过来,也是难以驯服认主呀!”
白王哪里能听进去她说的话,青羚见无法说服他,只好说道:“少主,法阵无法困住此人,在城中也多有不便,不妨等他出城了,我们再作打算如何?”
白王虽任性,也知青羚说的是实情,只好暂且作罢,心想任那少年再大能耐,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头小兽弄到手。
青羚收起手中的法盘,撤去法阵,街对面酒楼中的那两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她看着方凌消失在通往城东的街道中,心中的不祥之感更加强烈。
街景恢复了,小照警觉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就跑到方凌的前边。
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没察觉到异样,他们看到小照,也没有表现出格外的好奇,偶有指指点点的,转首间就在谈笑风声中成了过眼的烟云。
路边有弹唱乞讨的,方凌上前放进去几铢铜元,那一老一少千恩万谢了一番,说尽了好话。
忽然,方凌的神念一紧,仿佛觉察到后方有一双阴冷的眼睛,那不是投射的目光,而是一种由高而下的笼罩,仿佛整个彀城都在那双阴冷的眼睛的笼罩之中。
他知道这道“目光”绝不是刚才对他设下法阵的那几人。
他停下来,向后方看去,目光越过城中那座流光溢彩的九层奎星塔,眺望蔚蓝的天空。
就在这个时候,彀城上空出现了那轮“明月”,它出现得十分突兀,像一面悬在空中的镜了。
渐渐引来许多人仰头张望,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天降祥瑞”,流言像长了翅膀,很快就传遍了彀城大街小巷。
白王和青羚坐在酒楼里,见街上的行人皆是仰头张望,酒楼的屋檐遮住了两人的视线,顺着众人的目光,二人念头刚起,便如同断了线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脑海中一阵刺痛。
青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白王也好不到哪里。
所幸他们只是一念,饶是如此,两人的识海均有不同程度的受损。
白王一向自认为是不世的天才,以他这样的年纪,就已修至天行境巅峰,假以时日,他坚信自己一定会成为绝世强者。
然而此刻,连一个照面都没有,他就就败下阵来,甚至连对阵的机会都没有给他,这让一向顺风顺水的他倍受打击,忽觉得自己一直被人哄骗着,曾经的无敌与美好,原来都是假的,那些奴才们精心为他编织了一个天大的谎言,让他一直生活在虚幻中。
他缩在椅子里,心中生出一丝丝的恐惧,本想探出身子看个究竟也不敢了。
方凌知道那不是“明月”,不是因为它没有应有的高度与月华之辉,而是那轮“明月”,看似平滑如镜,镜中却烟波浩荡,别有洞天,映射的分明是另一个时空。
显然,那道阴冷的目光就是来自那面镜子。
这让方凌感到些许不安,他体内的极光之晶颤动了一下,在没有神念的召唤下,经脉中的天火却已蓄势待发。
小照盯着那轮“明月”,神情由好奇到不安再到暴怒,它绷直了四肢,收腰躬背,仰天一声咆啸,“隆隆”的吼声,响彻在彀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