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真看刘文蒙回来,知道他已经掌握了轻功提纵诀,就准备向他传授独其行传给自己的弹指神功与纯阳掌。不过,他还是想检验一下刘文蒙之前对铁笛打穴功的应用情况,因此把手中的铁笛给他,让他进攻自己。
“使笛意在出奇,不必讲究章法,要用极大智慧攻敌不备。文蒙,你试着用笛攻我,看能不能领悟这层!”
“是!”刘文蒙执铁笛在手,向空手的马真攻击。
马真闪转跳跃,不几下就夺走了他手中的铁笛。
“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师父,而是你的仇敌!你不可因为一己之仁,使自己蹈入死地。再来!”
马真把铁笛交还给刘文蒙,继续对招。
“你这是保命打法,只讲防守,不擅进攻,遇强敌只能毙命!”
瘦弱的马真再一次夺下他的铁笛,厉声道:“最有力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你不用留力,再来一次!”
马真看着刘文蒙多次进攻都有些畏首畏尾,叹息一声。
“文蒙,你宅心仁厚,心存善念,这是学武人的美德,但也是大忌。如果你面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江湖败类,你也要与他讲仁慈吗?”
“师父,弟子心里狠不起来!”
“唉,也难为你了!我初入江湖之时,与你一般无二。但有一次走到冀南邯郸,遇到一个恶霸,他欺男霸女,渔肉乡里,我就有心除他。当我剑对他胸前之时,他痛苦流涕,说愿散尽家财以赎己罪。我遂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放他一马。谁知他一边散财,一边招罗走狗,趁我不备向我发难。我虽然杀了他和帮凶,但也身受重伤,调养了一月才得以恢复。文蒙,世事多诈,有些人看似道貌岸然,实则包藏祸心,既入江湖,防险之心一日不可或缺呀!”
看着师父强忍伤病痛苦的折磨教授自己,刘文蒙心里万分难受。因为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马真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身上的肉就像是被人剔去一样,只落下一副高大的骨架。
“文蒙,你不必难过,我虽然知道在世时日不多,但能把其行大哥传我的功夫教给你,就是极大的安慰。来,认真记着我给你说的每一句话!”
武林怪人独其行是大明朝武者中顶峰的存在,他创设的弹指神功和纯阳掌,是武学中的绝高技艺,对人的身体素质特别是内力有严格的要求,马真虽然学成,但伤病让他极难施用,因此才不得不隐居偷生。
相对于刘文蒙而言,初学泰山派的内功心法,虽然能驱动纯阳掌,但却不足以支撑弹指神功。只有今后他勤学苦修,打通身上的任督二脉,才能用此神通。因此马真传授完技法后,告诫他内力不足,不可强使弹指神通,免得他误入歧途。
从四到到现在,两个多月学艺,虽然只是短短的数天,但马真把身上的一身绝学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了刘文蒙。传授时,马真绝少言语,只是在纠正刘文蒙错误时才变得十分严厉。
刘文蒙发自内心地对师父越来越尊敬,因为他不仅通过师父学到了一身武功,还学到了师父闯荡江湖时的侠肝义胆。
三天后,马真教完自身所学,默默注视着刘文蒙。
他手持一米长的铁笛,轻轻地叹息一声:“文蒙,我把该教的功夫都教完了,你我的师徒缘份今天算是尽了。这支铁笛自独大哥传我之后,已经跟我十多年,在笛下不知倒下多少杀人越货的强贼。你是我的第一个弟子,也是最后一个,这支铁笛算是为师送给你的一件礼物,你收下吧!”
刘文蒙接过铁笛,看师父要走,急忙拉着他:“师父,您不走好吗?”
看他一脸恳切,马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交代你找马静的事,尽力即可,不必强求。我前天已见过你的伯父,他已经知道我收你为徒的事情,并不反对。今后的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刘文蒙抓起师父的手:“师父,既然我伯父已经知道,您跟我回家治病吧!”
马真面露微笑,摇了摇头:“文蒙,我已病入膏黄,心力俱竭,所幸天遣你为我弟子,使我得有传人,已经足慰我心。生死由天,我知道大限已到,即使延缓几天,又有何用!”
刘文蒙看师父说得决绝,“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师父,弟子不想让您离开!”
马真看刘文蒙真情流露,无奈地道:“孩子,快起来,我跟你回去!”
当刘文蒙带着马真回到刘家时,刘永庆和刘永贺见了大喜,立即安排住宿,亲自抓药请医,医治马真的伤病。
为防止有人怀疑,刘家二老把家人召集在一起,说马真是刘文蒙伯母的表兄,现在有病在身,来刘家镇找金家医治,要他们如同家主一样侍奉。
经过一个多月的调理,虽然马真的病延缓下来,但他旧年陈疴无法去除,留在世上的日子真的已经不多。
七月下旬,乡试在即,刘文蒙不得不辞别师父,与二哥刘文苏乘船顺汉江而下,来到湖广首府武昌,准备参加八月进行的乡试。
他们到武昌府的时候是七月底,离乡试的时间还有几天。
刘文蒙和哥哥在考场附近找了一家客栈,开始忙碌起来。刘文蒙要打听乡试的有关内容,而刘文苏则要到省城各大药房买些珍贵药材。
根据刘文蒙打听到的消息,知道参加乡试的有来自湖广行省十六府的近四千名秀才,而本榜录取名额大约是二十人左右,也就是两百个秀才中,才有一个真正的举人。
趁开考前的几天,刘文蒙在客栈沉下心来复习。
武昌城里,各府的秀才陆续赶来,但大多贫困生员,都住在公家招待的地方,能住进设施比较好的客栈的人,都是官商子弟。
刘文蒙所住这家客栈,先后来了七八个生员,其中一个是黄州府通判的公子刘家骏,他在黄州府学以第四名身份参加乡试。另外还有一个承天府布商的儿子许立人,成绩也很好。他们知道了刘文蒙是襄阳府第一,于是倾心结交,三人就交流些心得,看些彼此的文案。
会试的日子很快到了。
八月初九考了第一场,八月十二考了第二场,八月十五考了第三场。
考试结束后,有失利痛哭的,有发挥不错兴高采烈的。
刘文蒙考完三场后,回到客栈静候发榜。
第2天, 同住在客栈的刘家骏和许立人找上门来。
刘家骏这次发挥不好,有些垂头丧气。他父亲听说后利用关系,将他送入南直隶的国子监,明天就要走了,因此来给刘文蒙告别。
“化之,虽然你我萍水相逢,但这些日子相处得特别痛快。天下一姓是一家,本想与你多待些时日,但家父催得太急,不得不明天起行,就此告别了!”
当朝文人习惯叫字不叫名,刘文蒙字化之,刘家骏字在野,而许立人字开明。
刘文蒙拱手道:“在野兄,英才自古多磨难,此次不利还有机会。何况去国子监机会又多了一些,小弟提前预祝兄鹏程万里!”
刘家骏也拱拱手:“那就承蒙化之吉言,多谢!”
许立人道:“我们三人都是相见恨晚,本该多盘桓几日,畅谈风月。现在在野要走,那我今晚当个东道,咱们不醉不归!”
当晚,许立人把刘文蒙、刘家骏请到一家酒楼,三人畅言快饮。
席间,许立人叹道:“只可惜,在野明天要走,看不见承天府王爷家榜下捉婿的好事了!”
榜下捉婿是国朝习俗,一般是官商大家世袭名门为了给女儿找乘龙之婿,在大考后榜下静候才学渊博的举子,招为女婿。但承天府王爷要榜下捉婿,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竟作为王府郡主的夫君,享有很多特权,即便今后不去京城参加殿试,也会前程锦绣。
刘家骏本是爱热闹之人,闻言一愣:“哦,承天府的王爷真要榜下招婿?”
许立人点头:“我是从承天府出来的,早就听了王府放出的消息。据说王府的郡主年纪二八,美貌多才,是她主动要求王爷这样择婿的。”
“嗨,这样的热闹事错过了。就是不知王府招婿,这天大的恩宠能落在那个幸运的人身上。开明兄已经有了一房妻子,我看希望不大,倒是化之小弟,这份机缘一定要抓着啊!”
刘文蒙笑道:“我家中已聘青梅之友,回去就要完婚,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许立人道:“这可由不得你,你年纪轻轻,才学相貌俱佳,倘使榜上有名,说不定真被他们捉了。何况国朝士子皆可有三房正妻,到时只需把你青梅之位下移,让郡主做老大就可!”
……
时间很快就到了出榜之日,刘文蒙和二哥刘文苏来到省学外,站在巨大的影壁墙前,静候举人榜开出。
上午辰时,随着一声锣响,就见第一榜张贴在影壁墙上,随即有诸多穿着红衣的官差报喜人骑着马分赴中举之人所在府县。
第一榜开出的是所录第九名到第二十名的十二人,刘文苏上前看了几遍,上面并没有刘文蒙的名字。
倒有承天府的许立人,他的位次列在第十九名。
榜单开出,有许多榜下捉婿的人家,看着那些高呼欢悦的人,立即让家人锁定要捉的女婿。一时间,榜前乱成一片,笑声连连。
刘文蒙看许立人也被人捉了,有些好笑,正要跟过去看看,却不妨第二榜开出来了。
第二榜开出来五人,是第四到第八名的中举名单,上面仍然没有刘文蒙。
榜下人群欢呼,显然是中榜之人或是他们的亲属。
当即就有捉婿者瞄定对象,又是一番拉拉扯扯。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秀才,这次中了第七名举人,当即被一家盐商看中,招为女婿。
第三榜终于在人们期盼中开出,这是湖广省本次乡试的前三名。
第一名解元是赵青林,长沙府人,年二十八岁。
第二名叫吴同,岳州人,年二十四岁。
第三名就是刘文蒙,襄阳人,年十七岁。
刘文苏看见弟弟姓名,兴奋得正要呼叫,却被刘文蒙一把捂着嘴拖出人群。
“二哥,我们快走,免得惹出麻烦!”
也亏得他们兄弟是习武之人,在人群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快速地离开了。
结果,承天府王爷家的人,找不到与郡主年龄正当的刘文蒙,就把二十八岁的赵青林捉了。赵青林家境不是太好,只有十几亩薄田,家中已有妻儿。他被王府捉婿后,王府让他与前妻和离,但赵青林不从。最终郡主说服家人,下嫁给他,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二名的举人吴同,虽然年纪二十四,又无妻小,但他身材矮小面貌不佳,自然被王府捉婿的人忽略了。不过,吴同还是被一家粮商相中,娶了他高大壮实的女儿。
在大明开国之际,采取“多封众建,尚用僧徒”的统治政策,制御藏区。封藏传佛教领袖为大宝法王、大乘法王、大慈法王,封噶举派的首领为阐化王、辅教王、阐教王等。这些法王和王得到明朝颁给的印章和封浩,其职位的继承要经过明朝皇帝的批准,并定期派人到京城向明朝皇帝进贡。
明朝还对许多地方僧俗首领封给大国师、灌顶国师、国师、西天佛子、司徒、都纲、觉义等官爵名号,发给印章封诰,命他们管理各自的地方,自建僧兵。
密宗派是藏传佛教中最新的独立教派,主要在藏区东部的昌州,创始人叫嘉措,明朝弘治年间被封为大国师。
嘉措在出生时被定为法王的转世灵童之一,受教于护教王。
后来,在阐教王、辅教王主持下,另一个转世灵童成了法王,他被迫与护教王出外流学(注意,不是留学),在天竺辗转二十年才在一个波斯家族资助下回到藏区,最终落脚昌州。
嘉措在护教王及其势力帮助下,审时度势,毅然坚辞蒙古授予的法王称号,只接受明朝大国师的印章,因此得到明朝皇帝的信任,给了他很大的帮助。经过艰难的传教与交流,他终于取得昌州藏民及其它民族的信任与支持,在这里站稳脚跟,创立了密宗教派,建了僧兵组织,传经练兵习武。
现如今昌州经济贸易十分活跃,成为藏区最富裕的地区之一。
这天适值藏民的萨噶达瓦节。
关于这个节日,有两种说法:一说是西方佛祖释迦牟尼成道的日子;一说是唐朝文成公主到达拉萨的日子。昌州为此举行宗教纪念活动,各处的藏民要到此朝拜,有“转葛拉”的仪式。因此,嘉措国师很早就同着一班弟子,在藏僧的簇拥中到寺院念经祈祷,然后与民同庆。
嘉措刚祈祷完,就见座下大弟子曲培急急过来。他知道曲培非有要事不会来找,因此不再参加民庆活动,转身到了寺中密室,让人叫来曲培。
“大国师,桑杰回来了!”
桑杰是他座下六弟子,精通汉语汉话熟悉汉人礼教,一年前派往大明东部,去查一件有关波斯商人的事情,他早就等着他回来。
“你带他到我的经房,我一会就到!”
桑杰这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身汉族装束,他被师兄曲培带到大国师经房不久,就看见师父匆匆而回。
“坐下说,你都有什么收获!”
“弟子遵师命先到苏州找到波斯商人,详细了解了阿伊诺当年遇害的情况,知道是江浙斧头帮所为。于是就设法找到斧头帮,贿赂了一个头目,这才打听出阿伊诺的确是斧头帮人所杀,因为这个头目是最近十年才加入的,他并不十分清楚三十多年前的那件事。不过,他说自杀了波斯人阿伊诺后,他们帮遭到几个帮派的追杀,原来参与那件事的人大多都被杀了,阿伊诺带的东西并不在斧头帮手中。有可能被当地最大的帮派金线帮夺去。我赶到金线帮询问此事,但金线帮上上下下口风很紧,知道事情有点麻烦,又见约定的时间已到,只好先回来了!”
“做的很好,辛苦你了,下去好好休息一下!”
桑杰退出后,嘉措大国师浓眉深锁。
在西方流浪之时,他与护教王生活困顿不堪,倍受外人歧视,生命几乎不保。就在这时,他们巧遇了一个波斯家族,正是这个波斯家族给了他巨大的财力支持,使他才能在天竺学有所成,顺利回到藏区。
波斯家族支持他在昌州立稳脚跟,却提出两个要求:一是与他们的通商权,再就是帮他查清三十年前阿伊诺的事情,找回他的遗物。
昌州与波斯的通商两方利好,这一点他能轻易办到,但第二件事却让嘉措很费神。毕竟大明江浙地区不在他管辖之内,虽然他颇受大明政府信任,从明政府要通行证不成问题,但民族交往甚少,风俗不一,所以他想借助明朝官府来解决此事。但波斯家族坚决反对这样做,只要求他自己解决,至于时间却没限定。嘉措不知波斯人为何要执意这样,但受人之恩,必须回报,所以他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先派了桑杰去探听消息,然后再想办法。
桑杰回来所说的情况,使他知道要办好这件事,非是一人一时所能为。他要考虑的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桑杰从大明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嘉措其他弟子的耳里,他们纷纷来到桑杰的住处,探问他到大明的所见所闻。
也难怪,长期局于雪域高原,他们太想知道外面怎么样。听着桑杰说起大明江浙的繁华,有一个弟子砰然心动。
她是护教王的孙女,嘉措大国师的最小弟子格桑。
名如其人,她就是雪域高原一朵鲜艳的花儿,在昌州永远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十五岁的格桑从出生一直没有出过昌州,她被大国师保护得犹如一只金丝雀,除了习武和祈祷,不允许她离开寺院半步。所以她并不象藏族女孩的肤色,倒象是水乡里长出的一朵荷花。但她却有格外活泼的天性,所有见过她的人都喜欢她,都愿在她身边徘徊。
这天她听了师兄桑杰的话,有些闷闷不乐。她要找大国师,请求他让她到大明走一趟,不为别的,只为看看雪原以外的东西。
听到管家的禀报,嘉措毫不犹豫地让格桑进了自己的经堂。对这个女孩,他有一种特殊的关爱。因为,她不只是护法王的孙女,更重要的是,她的父母为了他,被异派质押,身死外地。
“我可爱的花儿,什么不痛快的事,脸上竟罩了一层霜?”一向笑意满面的格桑,进门来的表情让嘉措心里很吃惊。
“我想跟师哥到大明内地去!”
“哟,雄鹰翅膀硬了,就想经历风和雨。不过,不懂汉话,可飞不出这高原去呀!”
“我可以跟六师哥学,这次一定要去!”
“雄鹰展翅飞翔,需有搏击长空的本领。可我们的格桑花,眼下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大国师,我想到大明,您一定会派师哥再去的,您就让我跟着去吧!”
格桑在大国师面前最拿手的一招就是撒娇,现在派上用场。
“时日还早,容我考虑一下!”嘉措语气有些缓和,只是推托。
“我都这么大了,还没出过昌州,您就让我出去看看吧!”
是啊,是应该让她出去见识一下了,总不能把她一辈子都放在自己的身边。只有她快乐,自己心里的内疚才会减轻一些。
“好,为师答应你!不过,这段时间可要抓紧跟桑杰学汉话汉俗,我可不愿昌州飞出一只折翅的鹰!”
“谢谢师父!”听到大国师答应了,她的脸上又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