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涫兄……还是——孔苏霖呢?”
“两位兄长呐,可真是不省心啊。”
孔灵鱼放下画笔,转身消失在了阁楼之中,唯独那还有着淡淡水润光泽的破败山河图随着风轻微动荡着。
孔怀涫眼眸之中透露出一股温雅,轻轻抚摸着怀中幼虎,微微笑着将手中玉石捏的粉碎。
“灵鱼啊灵鱼,是你,还是他呢?究竟谁才是那……披着羊皮的虎呢?”
他轻轻抬起食指,稍微转了转,旁边瞬间有两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出现,隐晦的杀机与那不似活人的眼眸便能够看得出其不简单。
“告诉他们,大戏……准备开始了。”
“孔昀仁,这次,你又当如何呢?”
……
月明星稀,翠竹迎风。
悠悠琴音空灵婉转,似细水长流,不见归途,如繁华灯火,不闻旧音。
白衣朴素,长发轻挽,被月光映衬的竹木发簪泛着白,盖住了古旧的黄,将繁杂的心绪诉于月光。
青年的面目却带着中年的沧桑,整齐的胡须间泛着淡淡冰色,淡眉微垂,与残月倾衷肠。
“道友,此曲如何?”
盘坐的中年微微开口,话语间是无尽的倦怠与迷茫。
姣姣明月衬红衣,扶苏挽风闻曲明。
“不错。”
万归面色正对着月光 看不清情绪,唯独能听到那淡淡的话语声,不含一丝情感。
“道友此言倒是不违心,不知可否共饮一杯?”
青年轻轻拂手,一壶酒,两玉杯,一桌台。
万归点了点头,随意的坐在了木椅之上。
酒壶自主腾空,为万归斟满酒,随后又为青年自己斟满了酒。
“浊酒一壶,道友莫嫌。”
青年轻笑,随即一饮而尽。
万归指尖轻握酒杯,随即便是仰头喝下。
三尺残月映孤台,栏筠埙风沽酒香。
“道友此来,想必无他事,不如于此听曲问酒,对月当歌。”
“道友意下如何?”
青年目光淡然,拂手挽琴一气呵成,带起一股文人雅气,颇有一番墨客风韵。
万归闻言也是微微点了点头,他所来,也不过是听听这旧曲罢了。
青年默然,指尖拂过琴弦,在寒潭搅动涟漪。
琴声轻灵空旷,揽住了残月,挽着驻足的微风,奏动着微凉的夜色,其音似水,沾染昨日的愁,拂过今日的绿,沉默于无,其色若月,空荡荡,却朦胧万里,使人看不清记忆中的磅礴。
悠悠荡荡,似水柔肠百转,似山河远阔难望,唯独不似,旧人无恙。
一曲终了,微风拂过酒杯,扰乱了坠落其中的月光。
青年举杯,饮下了碎碎皎皎。
“道友,可是儒家人?”
青年放下酒杯,目若幽泉,盛着暗淡的月光。
万归放下酒杯,淡声言语“不是。”
青年没有言语,随后握起酒壶亲自为万归斟满了酒“那道友对儒家有何看法?”
万归转动着酒杯,目光垂下,望着其中的暗淡轻声道“何为儒?”
青年默然,目中思绪沉沉,随后道“我明白了。”
“曲中景,酒中人,此曲之景映人,此酒之人望景,明月不解人世愁,盏酒只醉昨日人。”
“你的曲,乱了。”
万归抬眸,淡淡的注视着青年道。
青年闻言一窒,只是微微笑了笑“此曲……”
万归打断了他的话语,淡声道:“你的曲,便该是你,而非我,乱的不只是曲,还有心。”
青年眼眸中有复杂之色浮现,垂眸握着酒杯不言。
半饷,青年轻声道:“我有一惑,不知道友可否指点一番?”
万归指尖摩挲着酒杯,眼眸平淡的望向青年“你有你的答案,而我的答案,也并非更适合于你。”
“世事违心,人世难清,万事难如意,你要听么?”
青年闻言点了点头,随后淡声道:“人世难为,承羽之下,视天地藐,他日一朝翅微满,方知望天天高,望地地广,万事难为,思前避,独见山峦高耸,振翅难越,他日大山倾倒,更难逃。”
“拥羽自傲,独翼难立,而羽下万民仰,身后无路,前有山岳,他日一朝倒,万民难逃,何以继前心?”
青年说完,握起酒杯一饮而尽。
万归眼眸深邃,目有所思。
“路一直都在,不过你放不下。”
“我放不下,我又何以放下呢?站在了这里,那便要担起这个责任,即便千万斤,那又能怎样呢?”
青年抬眸,目中有倦怠之色与不舍之情浮现,交缠不休。
万归将空酒杯放下,望着青年“你在乎的,是人,还是你所要传承的意志?”
青年闻言愣了愣,低着头望着酒杯没有言语。
他何曾没有想过呢,但他却一个人,一个人来告诉自己,该选择谁。
其实他心中早有了答案,但他不敢确认,潜意识里一直都在犹豫,不认同那心底的答案。
万归站起身来,望着那残月轻声道:“你心中早有答案,但你不敢面对,你所要的,是一个认同,是吗?”
“按你想的去做,无需在乎,因为结局早已经注定了。”
“遵循内心,运势,已经开始了。”
万归回眸,望向青年。
青年闻言猛的身躯一震,略带惊讶的望向万归,随后又是苦笑。
“道友,你信命么?”
青年站在万归身旁,递给万归酒杯轻声道。
万归眼眸微动,随即摇了摇头。
青年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悲伤,有些孤寂“道友可信,一个人,他所坚持着命由人定,人定胜天,却是在最后,向上天求取那一线生机?”
万归闻言沉默着,望着那残月。
青年自顾自的说着“人定胜天……倒是显得很可笑啊,这世间,那有什么人定胜天,有的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万归眼眸深邃,转过头望着青年“命,何为命?”
“不过是望不见那命背后所存在的景象罢了。”
青年握着酒杯,面色惊讶,抬眸却不见那一身红衣。
“道友,可否再见否?”
“曲不为人,为己,何谈再见?”
“在下孔昀礼,便在此恭候道友再临了。”
清风拂过竹林,窸窸窣窣的声响混杂着风声有些喧嚣。
“风起了,开始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