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鲜卑山西麓。”
真珠夷男直接就将牙帐所在的位置说了出来，王成和苏烈两个人尽皆心头一跳。
苏烈更是振奋道：“真的就在那里？”
“绝对没有虚言。”真珠夷男一脸认真的说道。
苏烈转头看向了王成，他自然是清楚自己这位师弟能够察觉到人是否说的真话：“如何？”
王成点了点头，他自然是感知到真珠夷男没有说假话。
大鲜卑山西麓。
大鲜卑山他自然知晓就是后世的兴安岭。
但是，兴安岭何其庞大？
那里山势起伏不定，又常年被大雪给笼罩，别说是草原上的部落了，就算是百万人都钻进去，也未必就能够顺利找到。
不过，也正是因为大兴安岭才有丰富的资源养活这帮游牧部落，让他们度过白灾。
“具体的位置在哪里？”王成紧跟着问了一句。
若是仅仅只是有一个大致的地形可不行，哪怕他知道大鲜卑山西麓其实可能指的就是后世的大兴安岭也不行。
地方太大了。
而且，那里可不像是中原，或者此刻的高句丽一样，那里可是从常年都被积雪覆盖，气温很低，没有一个具体的地方就等于是大海里面捞针。
不是说找不到地方，只能说是找到的机会很低，而且花费的时间和辎重也是成倍的增加。
毕竟。
古代没有详细的地图，他也不是地理学达人，能够清楚的知道每一处地方。
就算是知道后世的地图，此刻也只能是用做大方向上，具体的地方可能因为年代和时间的跨度太大而有所偏差。
大唐距离后世少说也是千年光阴了，千年的时间不够沧海变桑田，但是让山脉小范围的变化却也是极为可能的。
只是，他这话语却是为难住了真珠夷男：“不清楚。祖祖辈辈们都是按照路线走过来，根本就没有明确的地名，那里只能是让部落里面的老马带路，我们根本就记不住路。或者就是依照天空上的星辰，让天狼母亲指引我们方向。”
说到这里，真珠夷男可能感觉自己的话语有些像是不负责的假话，当即又正色的补充了一句：
“那里常年都是积雪，放眼望去全部都是雪，记住了路途也没有办法，只要大雪一下，天地四方都是一片雪白，连方位都辨别不清，更不要说是路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你们觉得我哄骗的话，那就在这里杀了我吧。”
说完，真珠夷男就闭上了眼睛，做出了引颈待戮的姿态，似乎真的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其实他的心里面着实是捏了一把汗。
他确实没有说假话，但是他却是隐瞒了一些真话没有说。
他已经能够察觉到当面的王成似乎能够辨别话语的真假，但是他只要忍住不说，王成未必就能够猜的出来。
若是王成真的能够看透人心，也不用开口询问了。
果然。
王成听到这话之后不置可否，他感知到真珠夷男没有说假话，但是绝对还有所隐藏，只不过，人心里面没有说的话，就算是他此刻感知非人，也是没有办法感知到。
除非他会读心术！
不过。
王成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反正只要知道一个大致的地方就行了，他相信苏烈的能力，绝对能够找到。
毕竟。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不仅仅只是人需要消耗食物和消耗饮水，更多的还是牛羊马匹等等消耗的食物以及饮水。
尤其是饮水。
只要沿着水源找，定然能够找到。
而且，这么多人驻扎在兴安岭一带，那里气温偏低，不可能不生活取暖、做饭、烧水，人烟的规模也不会小，也是一个显眼的地方。
若是依靠目力，丛山峻岭、皑皑雪原被粗大的树木给阻挡视野确实难以发现，但是唐军有热气球，有望远镜。
王成眼底精光一闪，旋即就直接问道：“那里聚集了多少部落？还有多少人口和兵马？”
草原上的兵马其实就是牧民，只要是能够骑上战马奔驰，就算是合格的战士了，毕竟马背上面哪怕是一根木棍，借助战马的冲击力也能杀死人。
苏烈闻言面上神色也更加的郑重了起来，这就事关将士们的生死了，他从来不在这种问题上马虎。
真珠夷男感受到两个人的严肃，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不仅仅只是我的牙帐，还有义城公主的部落，以及薛延陀所有部落人马，尽皆汇聚到了那里。另外还有突厥八姓之中的六姓部落，以及铁嘞十部，还有其他的大小部落氏族五十多个。算上老弱妇孺，所有人加起来一共有百二十万人多。”
草原上原本绝对不止是这些人，但是先被李靖在渭水南岸杀了几十万，紧跟着又被王成带领人杀了十多万，更是灭了突厥一姓，让突厥从九姓大部落变成了八姓大部落，前前后后加起来都有五十多万人了。
这可都是能够出去厮杀的青壮年，缺少了这么多人原本就让草原部落元气大伤了，再加上这一次的白灾自然是损失惨重又死了一大批难以统计的人口，剩下的也就那么多了。
草原上原本生产力就弱，能够养活的人口也比不上中原之地。
这个数字应该是没有错的。
王成心里面简单的计算了一番，对着边上的苏烈点了点头，而后者也是心中默默的算了一番，对着真珠夷男问道：
“部落里面留守了多少兵马？”
真珠夷男出来肯定不可能将所有的部落战士都带走，实际上每一个部落都会留下足够的人手，以免大军出来之后被人偷家。
既然话语都已经说出来了，真珠夷男也就不在隐瞒，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而且他心中十分清楚，大唐征战草原最大的困难从来都不是面对面的同草原健儿厮杀，而是一路上的消耗，以及各种伤病的袭击，让唐军士卒的死伤。
这一次，所有的部落都已经迁徙到了大鲜卑山，那里距离大唐何止两千里，仅仅只是距离幽州都不下两千里路了。
此刻又是冬季，行军速度受累于辎重，一日必然不会太快。
等到唐军赶到地方的时候，草原上的冰雪肯定早就已经化开了，义城公主哪怕没有他的消息，也定然会带领着所有的部落迁徙往北海驻扎，然后会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回归。
草原人习惯了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待。
尤其是王成马踏突厥王庭之后，所有的部落更是不会在一个地方待上超过一个月的时间，以免被敌人找到位置偷袭。
这些就是真珠夷男隐藏其来的消息，只要义城公主不死，草原部落不衰，他们这些人就还有活着的价值。
真珠夷男脑海里面念头翻飞，嘴上却是直接说道：“部落里面留守的兵马不超过二十万，我是指的所有人，所有的部落留守兵马加起来。”
二十万人？
王成和苏烈两个人嘴角上翘，眼里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精光，一瞬间亮的好像天上的太阳，让直面两个人的真珠夷男不知道为何，心里面忽然就生出了无尽的寒意，有种坠入深渊的感觉……
……
与此同时。
就在战事结束，王成等人忙着打扫战场，收拢俘虏和战马的时候，柳京城北面城墙上的士卒飞也似的将军情送到了皇宫里面。
“报！！！”
“陛下，败了！草原大军败了！！！”
“草原大军大败唐军啊！！！”
此话一出，满堂震动。
“什么？”
“不可能。”
“唐军又胜了？”
“草原几十万兵马都败啦？”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如同听到了天书一样，所有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自从草原大军跟唐军交战的那一瞬间开始，他们所有人都齐聚到了皇宫里面，之前还在商量着渔翁得利的事情，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情况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草原联军竟然也败在了唐军手中。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唐军难不成都是铁打的不成？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能打？啊！？啊？！”说到最后，荣留王高建武已经有些神经质的在那里嘶吼了起来，原本保养得宜的面庞此刻更是狰狞一片，一根根青筋毕露，宛如吃人的恶鬼一般。
之前有多么大的期望，此刻就有多么大的失望，如此大的落差之下，带来的却是成倍的恐惧和惊恐。
唐军先击败了他们高句丽六十万大军，紧跟着又击败了数十万的草原联军。
这……这……这是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唐军怎么就强到了这样的程度？
别说是高建武一个人不理解了，就是满堂的高句丽公卿们也都不理解，哪怕是柳剑铭这个直面过唐军锋芒的人也充满了不可思议。
“鬼神！”
“鬼神！”
这一刻，柳剑铭对于唐军又有了新的认识，除了鬼神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到其他更加恰当的词语来描绘唐军了。
而一想到这里，柳剑铭的心头更是一紧，城外的战事结束了，那么以唐军此刻的士气，以唐军此刻的斗志，根本就不用想，接下来必定是要一鼓作气的攻城啊。
而他？
接下来又能够发挥什么作用？
若是不能够发挥作用的话，那根废物有什么区别，唐军如何会留下他？
他又不是荣留王高建武？
急。
急切！
柳剑铭一时间竟然自己被自己的心思给急的冒出来汗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上首的荣留王高建武已经喊了他好几声了，直到最后一句爆吼响起：
“柳剑铭？”
“啊？”柳剑铭顿时如梦初醒，彻底的从自己脑海里面翻覆的念头中清醒了过来，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上首荣留王高建武那张满脸愤怒、扭曲的面孔，当即就说道：“陛下何事？”
“何事？你在想什么？朕招呼你这么久？”高建武红着眼睛朝柳剑铭咆哮，此刻他的心思已经敏感到了极致，心里面充满了绝望，此刻看着所有人都像是仇人一样，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耐心。
“臣，臣，臣在想此刻必须立刻着手防守城墙啦，唐军击溃了城外之敌，必定会趁着士气沸腾的时候攻城。”柳剑铭一口气就将话语给说了出来。
他的话语宛如一盆冷水瞬间就浇在了高建武的头上，顿时就让此人冷静了下来，连忙说道：“对对对，立刻防守，立刻布置防守事宜。必须将唐军挡在城外。”
此话一出，满堂的公卿们立刻就像是小鸡吃米一样不停点着头颅，争先恐后的应和着高建武的话语。
“是是是。”
“陛下英明。”
“陛下立刻点将吧。”
“陛下赶紧布置吧！”
若是之前这帮人缺乏对唐军战力的准确认识，但是现在他们对于万骑军就充满了恐惧。
实在是太可怕了！
此刻，这些人是多一秒时间都不愿意浪费，若是唐军冲进城来的话，普通的贱民们还能够有活路，他们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有活路的。
不是被唐军杀，就是被唐军掠夺走所有的一切，那比杀了他们还让他们更难接受。
一想到被唐军俘虏，然后去过不见天日的生活，所有人狠狠的打了一个寒蝉，都不用等上首的荣留王高建武亲自发话，直接就先一步的说了起来：
“我府中还有三千健仆，可以充作守城士卒。”
“我也有一千多奴仆，让他们全部上城墙。”
“派人去将城中贱民的房屋拆了，用来加固城墙，用做滚石、擂木。”
“我府邸里面的粮食可以拿出一半，用来犒赏所有的守军。”
“我……”
此刻，面对唐军可能杀进来的危机，所有人都是迫不及待的讲家底给交出来了一些，用来支持柳京城的防守。
但是，他们却是根本就不愿意上城墙，所有人都根本没有那个胆量面对唐军，只想着躲在府邸里面，等待最后的消息，就像是一只只肥硕的鸵鸟一样。
柳剑铭见到这一幕，原本慌乱的心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双眼望着周围的诸多公卿们，宛如看到了一只只肥大的硕鼠一般，一个个身宽体胖，但是胆量却没有老鼠大。
他也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但是，这几日的时间里，这一连串的事情接连而至下，他感觉自己已经获得了重生，彻底的不再是原来的他了。
他已经不再是高句丽的帛衣头大兄，而是大唐的一条走狗，一条从今往后死心塌地的狗。
想到这里，柳剑铭深吸了一口气，迎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直接一步向前走了出来，主动说道：“陛下，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臣这就上城墙，组织防御了。”
只要到了城墙上，所有的事情就全部由他做主了，一城的生死也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了。
高建武根本想都没有想，直接就答应了下来，毕竟之前就已经将外城的事情交托给柳剑铭了，此刻也不过是多嘱咐了一句：
“所有的事情都拜托柳卿了，此刻你就是我高句丽的大对卢，掌内外兵事！！！！”
柳剑铭听到这话，徒然间感觉想笑，但面上却是不漏分毫，对着高建武重重一拜：“臣，这就去了。”
高建武最后交代道：“大对卢，柳京不能破，高句丽不能亡啊！！！”
柳剑铭什么话都没有说，此刻说什么也都没有必要了，转身就走出了大殿之中。
大殿外，风轻云淡，阳光撒下，大地沐浴金辉，阳光里的他似乎也跟着高大了起来，原本触不可及的天空此刻似乎伸手就能够够着了。
但是。
这一切来的都太迟了。
血腥味笼罩了整座城池，结局早就注定……